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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黑水沟的使者
第一批鸽子到来时,已是八七年深秋。
那天林建国刚下夜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却见父亲坐在狭小的客厅里,面前是一个打了通气孔的木质运输箱。
“中午邮电局送来的,说是你的活体邮件,从深圳转过来的。”父亲语气平淡,但林建国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运输箱上贴着繁体字的标签:“活禽·小心轻放”,寄件人地址是“香港九龙”。林建国手有些抖,小心打开箱盖。
四羽鸽子挤在箱中,两灰两雨点,羽毛有些凌乱,眼神却依然锐利。最吸引他的是一羽深雨点雄鸽,白翅条,眼神沉稳如老将,脚环上刻着“TFPF-86573”的字样——台湾信鸽协会的环标。
“台湾的鸽子...”林建国喃喃道,轻轻将鸽子捧出。鸽子在他手中微微颤抖,长途运输让它们虚弱不堪,但那种血统赋予的气质,与他见过的本地土鸽截然不同。
父亲也凑过来看:“脚环是金色的,这羽不错。”
林建国惊讶地抬头,父亲避开他的目光:“你爷爷以前养鸽子,最爱白翅条。说这种鸽子聪明,能认路。”
那个晚上,父子俩难得地一起照料鸽子。父亲从床底下翻出一个旧陶罐,里面是他珍藏多年的高粱,取一小把泡水给鸽子补充体力。母亲虽抱怨气味,却也煮了一锅小米粥。
“这是什么品种?”父亲问。
“苏先生说,这是台湾的‘南海系’,擅长飞越海域。”林建国指着那羽深雨点雄鸽,“这羽的父鸽是86年南海春季赛冠军,飞了五百公里。”
“五百公里...”父亲若有所思,“当年我养的鸽子,最远从郑州飞回来,也将近五百公里。但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林建国惊讶地发现,父亲其实一直记得那些关于鸽子的细节——如何配对,如何训练,如何调理状态。三十年的沉默,并未抹去那些记忆。
四羽台湾鸽在阳台上安了家。林建国给它们起了名字:那羽深雨点雄鸽叫“黑水沟”,两羽灰鸽分别叫“海峡”和“浪花”,另一羽雨点雌鸽叫“相思”——取“海峡相思”之意。
4. 初试啼声
八八年春天,林建国加入了市信鸽协会。
入会费五元,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那是他半个月的伙食费。协会设在体育局一间旧办公室里,会长老郑是体委退休干部,养鸽四十余年。
“台湾的鸽子?”老郑听说林建国有台鸽,来了兴趣,“咱们这儿还没有人养过真正的台鸽。市里的鸽子,大多是李鸟后代,或者一些本地杂交鸽。”
李鸟,即上海李梅龄培育的鸽子,是中国信鸽的奠基品系之一。但经过几十年,特别是文革期间的断代,血统已不纯粹。
“小林子,好好养,明年春季赛,看你的台鸽表现。”老郑鼓励道。
训练从八八年秋天开始。林建国按照苏先生寄来的训练手册,从5公里、10公里、20公里开始,逐步拉距。老赵师傅借给他一辆旧自行车,他每天凌晨四点起床,骑着车带着鸽子到郊外放飞。
“黑水沟”展现出惊人的天赋。第一次30公里训放,它比同伴早归巢半小时;50公里时,更是领先一个多小时。那精准的方向感,那坚定的归巢意志,让林建国震撼。
“这就是血统的力量。”老赵看着“黑水沟”沉稳地进食喝水,感叹道,“好鸽子真的不一样。”
父亲开始频繁出现在阳台。他会默默观察鸽子的状态,偶尔指点:“那只灰雄有点瘦,多喂点豌豆。”“雨点雌要分棚了,发情了,影响训练。”
最让林建国意外的是,父亲拿出了珍藏多年的鸽哨。那是一对精致的竹制哨子,绑在鸽子尾羽上,飞行时会发出悦耳的响声。
“这是我父亲传下来的。”父亲摩挲着鸽哨,眼神悠远,“当年我们家鸽子飞过,全城都知道——林家鸽子回来了。”
八八年冬天,林建国决定让“黑水沟”配对。他选择了“相思”,那羽雨点雌鸽,希望它们的后代能继承越海飞翔的天赋。
配对过程出奇顺利。“黑水沟”雄壮有力,“相思”温顺体贴,很快产下两枚蛋。十八天后,两只幼鸽破壳而出,一灰一雨点。
“这只灰雄像‘黑水沟’,眼神一样。”父亲指着其中一只说。
林建国给它们套上了中国信鸽协会的脚环——CHN1989-04-8188666。这是他的第一代台系子代,他期待着它们在来年赛场上的表现。
(这一章未完, 故事续在明天的风里, 敬请期待后续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