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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鸽楼十八 上一篇    下一篇
作者:旺德福  来源:转载   阅读:  分类:收藏文章  发布时间:2015-6-1 15:37:46  
   古城鸽友的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喘着粗气狂奔着,有点像仓皇逃窜,或者像落荒而逃,总之,他们是失败而归。
渐渐地古城鸽友把B市甩在了身后。
邰子仍然眯着眼,在沉思默想着。
邰子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心里清楚,挨着他坐着的猴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的心里也清楚。
猴子也闭着眼,好像他睡了,或者他在思索。

是的,此时的猴子的心里乱极了不说,好像几十把钢针同时扎在了他的心尖上,他疼死了,他疼死了,他甚至没有办法忍受这种疼痛,可是他不想说疼。
猴子,他陷入了高度的思索之中。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窗外先是刮起了大风,大风刮得天昏地暗。

都说风在雨头,屁在屎头,果然,一阵大风刮得昏天黑地以后,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发出了噼里叭啦的响声。这响声听起来真他妈的让人心烦,有点像刀子挖心一样。

邰子好像是被雨声惊醒了,其实邰子并没有睡,总之,他睁开了眼睛,抬起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毫无目的地向车窗外望去,窗外大雨瓢泼般地下着,头顶一团黑云压得很低很低,邰子心说,就是这块云有雨呀!邰子本来就充满疑惑的眼里又增添了几多失望。他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猴子似乎也被雨声惊醒了,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懒懒地向车窗外看了看,同样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然后没头没脑地自语道:“妈的,什么他妈天呀!刚才这天还睛空薄日的,转眼就电闪雷电鸣了,这他妈的人不着调,天也跟着不着调!”

邰子好像没听见猴子的话,而是再次地睁开眼睛,侧过脸瞅了瞅一脸疲惫的猴子,然后自言自语地一语道出了他一直在思索的问题:“全都是迷呀!好像我们一下子钻进了迷魂阵里,诸葛亮来了也弄不明白呀!”
猴子抬眼看了一眼邰子,想了想,想说什么,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然后,猴子又闭上了眼睛,想他自己的事了。


是呀,此次古城鸽友捣毁二肥子公棚的行动计划究竟是什么人走漏的风声呢?这对邰子来说是个解不开的迷;对猴子来说是个解不开的迷;对古城的鸽友来说是个解不开的迷;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解不开的迷。生活中往往就是这样,人这辈子可能有很多很多的迷没有办法解开,人这辈子就是生活在迷团里。

后来,在鸽界关于是什么人走漏的风声的传说,有若干个版本,甚至有些版本听起来很离奇。但是,这些没有证据支持的传说自然也没有得出最终的结论,因为事实上有些说法是没有办法得到最终验证的。
有一位自称是知情的鸽友说,是B市公安局里有人把消息透漏给了二肥子。而且这位鸽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说那天傍晚古城的吴局长来到了B
市,找到了B市公安局的刘铁汉局长,刘铁汉局长立即安排特警支队的人全力配合这次行动。正是刘局长安排下去的同时,二肥子的电话响了,他得到了古城鸽友的行动计划内幕。当然,这个版本只要是二肥子和所说的B市公安局那个神秘的人不说,是永远没有办法得到最终验证的。
还有一个版本听起来好像有些离奇,但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走漏风声的途径,世界之大,巧合无处不在。

有人说,那天晚上B市的刘局长在B市一家豪华的大酒店盛情款待古城来的吴局长,席间,吴局长他们少不了谈论二肥子公棚如何作弊,此次必须施以重拳之类的话题,可是,为吴局长他们服务的服务生恰恰是二肥子的一个远房亲戚,风声因此走漏了。
还有一种版本听起来让包括邰子在内的古城鸽友有些目瞪口呆。

有人说,走漏风声的人是古城鸽友老七。是老七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把电话打给了二肥子,把古城鸽友的行动计划全盘告诉了二肥子,二肥子为了报答老七,特意为老七在公棚决赛时做了两个名次,9名和19名,同时还给老七一笔不小的款子。而事实上,老七在二肥子公棚的500公里决赛中的确获得了9名和19名和成绩。当然这种传闻是在老七获得名次后在鸽友中传播开的。
老七听到了这种传闻后,一跳多老高,急头歪脸地为自己开脱。
还有一种更离谱的版本……

天渐渐沉下来的时候,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好像比刚才小了许多。
邰子觉得有些闷热,喘气困难,他放下了车窗想透透气,雨水瞬间冲进车内,溅在了邰子的脸上,邰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反倒觉得舒服了许多。

邰子又侧过脸对猴子说:“猴子,有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我怎么也搞不明白,其实,这次行动我们根本就没告诉三林子,因为在我认为和他不相干,在我们行动之前,他只是事先跟我请假,说有事,三两天就回来,想不到关键时刻,在你危难时刻,他突然出现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呢?他怎么知道你在果园?前些日子古城鸽界出现了不少怪事,钱串子的种鸽被放飞,老杜的参赛鸽突然失踪,看来这些事跟三林子都有关系呀,三林子这小子真是神出鬼没、高僧难测呀!”

猴子认真地听着邰子的话后,双眉之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邰子,你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信任的朋友,是最知已的好哥们儿,所以,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以后烂在肚子里,永远烂在肚子里。”
“啥事?”邰子立即意识到猴子可能要和他说一件非常重要、而且保密程度极高的事,“快说呀,咋弄得神神秘秘的!”
猴子仍然皱着双眉,说:“就在昨天夜里,有人把一张字条扔进了我的房间,他告诉我我们暴露了,让我趁夜快逃,你看看。”
猴子说着掏出了字条,递给了邰子。
邰子接过字条,认真地看着,字条上清清楚楚地写道:“暴露了,趁夜快逃。”
邰子看罢字条,想了想问猴子:“你知道是谁扔给你的字条吗?”
猴子仍然皱着双眉,回答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是谁?”邰子有些心急。
“箭飞!”猴子肯定地回答。
“箭飞?”邰子重复着,“那个你讨厌的电脑员?怎么会是他呢?”
猴子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不会是别人。”

邰子想了想说:“如果是他,问题就复杂了,他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在你最危险的时候保暖手帮助你呢?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有来头,他会不会和你一样也是带着目的潜伏在公棚的?”

猴子没有立即回答邰子的话,而是又思索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我反反复复地想过了,箭飞所以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冒险帮助我,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像你分析的,他也是和我一样潜伏在二肥子身边,等待机会捣毁二肥子的公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小子出于一种同情和怜悯。”
邰子听了猴子的分析,想了好一阵子,他说:“还是第一种可能性大,我想他一定和你一样,他在做和我们一样的事。”

猴子听了邰子的话,好像拧得紧紧的双眉稍稍舒展开了,他说:“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有希望,二肥子就一定会垮在箭飞手上的,因为箭飞他并没有暴露,因为箭飞聪明过人,他还在深得二肥子和柱子的重用,箭飞是个好样的,他玩的比我深哪!”
邰子皱紧的双眉也舒展开了,但是他仍然在思索,他突然像是自言自语地问自己,又好像在问猴子:“这个箭飞能不能和三林子有关系?”
“他会和三林子有关系?”猴子自言自语地重复着邰子的话。

邰子认真地点着头,说:“对,三林子一定是从箭飞那里掌握了二肥子他们作弊的确凿证据,他有了十足的把握,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带秘书长和古城的警察来的,我想箭飞一定是他安排在公棚的。”

猴子细心地品味着邰子的话,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如果这样,应该说三林子和箭飞他们准备的比我们更充分、更缜密。他们为什么动用的是咱们古城的警察?他们甚至连B市的警察都不信任,就是你和他那么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你收留了他,你是他的恩人,可是,他告诉你什么了?而且鸽协的欧阳秘书长亲自参加,可以看出三林子对这次行动是煞费苦心,做的天衣无缝。所以,这次我们的计划失败的同时,也破坏了三林子和箭飞他们的计划,问题应该是出现在我们这边。”

邰子听了猴子的话,抬起头,眯眼看着一脸认真的猴子,好一会儿,他说:“我们够慎重的,像老杜和花脸他们乱七八糟的人我们一个没告诉,就怕出问题,可是,还是出了问题。”
猴子摇头叹息道:“刚才你说的对,究竟问题出在哪儿,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是什么人走漏了风声,可能这是一道永远也解不开的迷。”
邰子长叹息道:“是呀,它可能是压我心头一辈子的迷呀!”

猴子接着说:“还有,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对三林子了解得不够,今天在果园,在他与二肥子的对话里,我听明白了,从前三林子在二肥公棚干过,而且因为他要揭露二肥子作弊的内幕被二肥子发现,二肥子设计,像今天算计我一样,放出了疯狗算计了三林子,三林子的腿和眼睛的残疾就是这样落下的。所以……”

“猴子,一定是我们的大意打乱了三林子的计划。”邰子一脸的无奈,“这个三林子怎么不把话说开呀,如果三林子把话说开,咱们就可以联起手来,不至于落成这样的结果。现在三林子的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猴子抬起头看着邰子,他发现邰子的眼里闪着泪,猴子的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流了出来,他完完全全地理解此时邰子的心情。
接下来,邰子和猴子他们又无语了,他们各自又眯起了眼睛,想着他们各自的心事。

什么时候,猴子发现邰子的眼泪渗出了眼窝,邰子哭了。猴子的鼻子也再次地酸了,他的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窝,顺腮而下,泪水渗进了他的嘴里,此时,他才感到这泪水是苦涩的。

邰子他们是在天蒙蒙黑的时候回到古城的。
邰子对猴子说:“猴子,咱们去茶楼吧,今晚好好地请请你,给你压压惊。”
一脸疲惫的猴子想了想,摇头说:“真想茶楼了,不过我更想回家了,有点累了。”
邰子说:“去茶楼吧,明天鸽会第三关500集鸽,不少鸽友都会去,大家陪你喝点儿,热闹热闹,先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了。”
猴子摇了摇头说:“没心思喝酒,但是我倒是挺想吃小掌柜的面馆的大肉面的。那大肉面大半年没吃了,一定香得脑袋瓜子裂缝子吧!”
邰子说:“妥了,今晚我请你吃大肉面。”
猴子有些兴奋:“一定要加点辣。”
“没问题!大肉面加辣。”邰子想了想,有几分神秘地问猴子:“大半年没碰老婆,说实话,想了吧?”
猴子苦苦地笑了笑了:“我说不想你信吗?”
邰子说:“吃完大肉面,你立即回家,不然老婆在家会等疯的。”
猴子听了邰子的话,又苦苦地笑了笑说:“这一路上尽想些烦心的事,想着想着给老婆打个电话,却忘了,没打就没打吧,给他个惊喜吧!”
邰子又笑着说:“怕不是想给她惊喜吧,你小子一定是想来个突然袭击吧。”
……
说真心话,猴子真有点想老婆了,从心里往外地想。是呀,既年轻又漂亮的欧洲纯血一扔就是半年多,不想才是有病呢。

本来,猴子决定去二肥公棚潜伏之前,最大的障碍来自于他的欧洲纯血,他的欧洲纯血哭天抹泪说啥不让猴子走,而不让猴子走的唯一的理由是,她说她想他时,想要他时,她会受不了的。
猴子刮了欧洲纯血一下鼻子说:“你没嫁给我时,20多年你都挺住了,小半年你怎么就受不了了?”
欧洲纯血回答的很直白:“20多年我能挺得住是因为没有你,有了你以后,我一天也挺不住了。”

无论欧洲纯血怎么哭天抹泪、死死地搂着猴子不松手,猴子一狠心还是走了。猴子以为好男儿就不能儿女情长,就必须拿得起放得下,就必须学会舍得,才能成就一番大的事业。

后来,在二肥子公棚的那段日子,猴子吃苦受累不怕,怕就怕寂寞,在古城的日子里,每天夜里他都要在邰子的茶楼里渡过,侃鸽子,吹牛逼,满嘴跑火车,那种开心,那种享受不玩鸽子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而来到了二肥子的公棚,一下子变得孤独了,每天连个说话唠喀的人都没有。因此,他为他的行为后悔了,特别是在猴子晚上睡不着想老婆时,他无数次地后悔过。他想邰子、想雷子、想古城的鸽友,他甚至连从前最看不起的鸽友老戏他都想,当然,他最想念的还是他的老婆。他在最最想念欧洲纯血时,不止一次地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


猴子吃了满满一大碗小掌柜的端上来的大肉面后,急三火四地一路小跑往家赶,然而,当他敲开家门时,他惊呆了,他发现他的家里除了欧洲纯血外,还多了个男人,这个男人他太熟悉了,是他的鸽友,花脸。
娘的,大晚上的花脸怎么会在他家?

猴子满心欢喜地推开家门,想给他的欧洲纯血一个惊喜,却想不到他朝思暮想的欧洲纯血反过来还给他一个惊呆。
盛满一大坛子醋的醋坛子被打碎了,猴子的心里酸溜溜的。

花脸表现得仍然很镇定,他冲猴子笑了笑说:“我就有预感,你该回来了,我本来是想去邰子的茶楼,正好路过你家,想看看你回来没,果然你回来了。咋样,海鲜倒腾的顺利不?没少挣吧?”
猴子没有回答花脸的话,因为他似乎没听见花脸的问话,他把那双充满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欧洲纯血。
欧洲纯血冲着猴子点头说:“他刚来,问你回来没。”

猴子听了欧洲纯血的话,什么也不想说了。他知道碰到这类事说什么都没用,他看见什么了?看见的只是一个他十分讨厌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地中央,看到的只是他的欧洲纯血一脸的淡定。猴子默默地看着花脸,默默地看着欧洲纯血,心里暗暗地地骂着,是呀,此时的猴子真的是哑巴让驴操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呀!

猴子真的是从心里希望花脸说的是真的,真的希望花脸和他的欧洲纯血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细想想,生活中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如果夫妻一方的心里总是有个解不开的结,总是怀疑对方,那么家庭是不会和睦的,夫妻间的关系是迟早要走向破裂的。一个单位、一个集体也是一样,如果主要领导总是怀疑一切,总是怀疑自己的下属在背后搞小动作,那么这个团队一定不会是一个特别能战斗的团队,最终一定要走向失败的。
猴子聪明,为了维系这个家庭,为了维系夫妻关系,为了在众人面前有面子,这个时候的猴子一定要自我安慰,或者是学会忍辱偷生。

当时的猴子真的是这么想的,因此,他什么话都没说,一屁股坐下,想让自己淡定下来。可是,当他点燃了一枝香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时,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委曲和愤怒,是呀,大晚上的,他的老婆和一个男人在一个房间内,他能淡定得了吗?况且,这个男人恰恰是个情场专家,猴子的心就是再大,也容不下这件事呀。他猛地站起身来,可是,他马上又坐下了,他不知道他该对花脸和欧洲纯血说什么。他只是瞪着眼看着花脸,用眼睛命令花脸快滚!
花脸滚了,滚得十分镇定自若。
花脸走了以后,猴子发现他的房间那张他曾和欧洲纯血上下翻腾过的床上的床被皱巴巴的,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男女床上大战。
那一夜,猴子没合眼,一个人坐在那里一枝接一枝地抽烟,虽然欧洲纯血一次次地跟他撒娇,猴子都用愤怒的眼睛回绝了她。

猴子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不该头脑冲动,丢下欧洲纯血去逞能装英雄,结果不但折了兵还赔了夫人。猴子的精神上受到了极及沉重的。如果说花脸大晚上出现在猴子家这件事对猴子打击是沉重的,那么来自于B城方面的一个信息对猴子的打击应该说致命的。听到来自B城有鼻子有眼儿的信息后,猴子崩溃了,确切地说,他彻底地崩溃了。

就在古城鸽会第三关500公里报到那天,在报到的鸽友中传出一则爆炸性的消息,有人说X公棚的老板二肥子昨天喝多了,对很多鸽友说,古城的鸽友怀疑他的棚子作弊,制了一整党工作的摧毁我棚子的计划,结果在他们对他们到达B城后,他就接到了古城邰子的电话,邰子在电话里详细地向他透露了古城鸽友们的行动计划。邰子是谁?是他二肥子最好的朋友。
这则消息一经传出,像颗巨型炸弹在古城鸽友中炸开了,古墓城鸽友中有的人不信,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却相信了。

刚刚经历了花脸事件的猴子信了。按说任何人都可以相信,唯独猴子他实在不应该相信,猴子了解邰子,他们亲如兄弟啊!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人能说得清楚猴子为什么会相信?事实就这么残酷,猴子真的相信了来自B城的这个传言。

猴子伤透了心,在以后的日子里,猴子不再玩鸽子了,也不再与鸽友们接触了,甚至他连面都不肯见邰子了,他甚至连雷子都不理了。他开始怀疑任何人,开始怀疑一切。一个活跃的、聪慧的、有着正义感的猴子就这样在古城的鸽界消失了。
后来也有鸽友见过猴子,说猴子一脸的苍伤不说,好像他的说话神经也被摘除了,总是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人,极少讲话。
猴子的精神死亡了。


邰子此次B城落荒而逃后,精神上也遭受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特别是他听到了来自B城关于是他泄露了古城鸽友的行动计划的传言后,发现包括猴子在内的古城很多鸽友都远离了他,他简直要疯了,他想和人们解释,可是他发现他周围的人们都像躲瘟疫一样地躲着他,他连向人们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他终于崩溃了。从此,他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日里话变得少了,与鸽友的来往也少了,甚至他无心打理他的侃鸽楼了。现在回想起来,邰子人变了还有一个因素,好像是他们B城回来后,杜大亮找过一次邰子,杜大亮表现得很冲动,他与邰子的谈话也很激烈,显然,杜大亮对邰子他们背着他B城一行十分不理解,他觉得他的人格受到了污辱。也就是从那天与邰子谈话后,杜大亮就再也没来过茶楼,甚至淡出古城鸽界了。

从此,邰子习惯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甚至头不梳脸不洗的,整日睡眼惺惺的,眼角上挂满了眼巴巴,没了孩子样。有人说邰子疯了,还有人说邰子转行了,整天关在房间里研究着科学界永远攻克不了的尖端难题——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古城鸽界少了邰子,少了猴子,少了杜大亮,少了这些重量级的人物,使多年来一向欣欣向荣的古城鸽界从此走向了低迷。
鸽友们不习惯去邰子的侃鸽楼扔山吐海了,侃鸽楼也因此变得冷清了和萧条了。

好像是古城鸽友B城捣毁二肥子公棚的计划破灭后的第二天,古城鸽会500三关,老杜包揽头三甲,但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失去了综合成绩。老刁破天荒地拿了三关综合冠军,当天老刁在邰子的茶楼宴请了古城的鸽友,应该是古城鸽友在邰子的茶楼吃的最后一顿饭,那顿饭也是吃得不香不臭、死气沉沉的,失去了从前的欢乐和和谐。猴子肯定是没参加,好像老杜也没参加,邰子坐了个放屁的功夫就走了,因为他发现大家好像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在那种氛围里他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花脸、小老孙和马乐宝他们再次拿了鸽会团体冠军后,也要按常规在邰子的茶楼摆一桌,宴请古城的鸽友,可是,邰子没接。

这天晚上,茶楼里空无一人,只有三林子躺在茶楼后屋的粮袋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小掌柜的什么时候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将面放在了三林子面前,说:“三哥,茶楼咋不进人了呢?”
三林子看了看小掌柜的,又看了看面前的还冒着热气的面,一声没吭地起身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面。
小掌柜的又说:“今年的赛季刚完,往年这时候茶楼正忙,老鼻子鸽友都来茶楼谈论拍卖的事,可是,今年这是咋的了?”
三林子仍然没有吭声,仍然大口大口地吃着碗中面。

小掌柜的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低声地对三林子说:“三哥,我这几天发现邰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闷在屋子里不出来不说,这几天你听他说过几句话?”
三林子仍然没有吭声,仍然大口大口地吃着碗中面。

小掌柜的接着低声地说:“三哥,你说鸽友们都说是邰子跑的风,你说这可能吗?我想半点可能都没有,邰子可不是那种人。邰子肯定是因为这事受刺激了,不然他咋一下子变了呢?再不就因为啥事受打击了?是因为猴子?猴子咋也不理邰子了呢?当年我满天下找我爸找不着,好几天吃不上饭,绝望的时候就有点像现在的邰子。”
三林子听了小掌柜的的话,放下了手中的碗,皱紧眉头看了看小掌柜的,眼神里充满了太多的复杂。
小掌柜的不理解:“三哥,你咋这么看我?我说错了吗?”
三林子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吭声,便又埋头吃起了面。
小掌柜的叹了口气说:“邰子的心思为啥不在茶楼上了?他到底咋地了?”
小掌柜的话音刚落,外屋有人说话了:“茶楼还开吗?不会是要再改回公共厕所吧!”
三林子和小掌柜的听得出这是吴局长的声音节,便迎了出去。
“邰子呢?”吴局长问。
三林子摇了摇头说:“没来。”
小掌柜的也摇了摇头说:“这几天他就来影无踪。”
“上一壶上等的龙井!”吴局长落座后冲着三林子和小掌柜的说,“今天我请你们哥俩儿喝茶!”
三林子忙着去为吴局长上茶。
小掌柜的眨眼问吴局长:“吴局,您是听谁说的,咱这茶楼要改回公共厕所的?”
吴局长一本正经地说:“我看这茶楼死气沉沉的,一点活气没有,我分析是不是邰子茶楼不想干了,要再改回公共厕所呀!”
“吓了我一大跳!”小掌柜的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分析的,我还以为是政府下文了呢。”
三林子将茶端上来后,吴局长招呼三林子和小掌柜的坐下,他说:“今天,我请你们哥俩儿喝茶,希望你们哥俩儿给我面子。”
三林子和小掌柜的围坐在了吴局长的身边。
三林子眨着那只独眼问吴局长:“您咋想起来请咱们哥俩儿喝茶呢?”

吴局长亲自动手为三林子和小掌柜的倒上了茶后,说:“在家待着闹心,想来茶楼找邰子唠唠喀,这小子不在,今天我就跟你们哥俩儿唠唠吧。有些话不说出去,闷在心里难受啊!”
吴局长的话音没落,茶楼的门开了,邰子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他好像没有发现吴局长他们,而是直接要上二楼。
“邰子,你小子低头找什么呢?”吴局长叫住了邰子。
三林子低声地说:“肯定是找魂呢!”
邰子听了吴局长的话,止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吴局长,好像他面前的吴局长挺进陌生。
“邰子,你过来!”吴局长冲邰子说。
邰子定了定神,认出是吴局长,便走了过来,艰难地笑了笑说:“是吴局长啊!”
吴局长又冲邰子说:“咋地,把魂丢了?”
邰子眨了眨眼,好像没明白吴局长的意思。
吴局长又说:“你小子最近咋像丢了魂似的呢?一天萎靡不振的?”
邰子又眨了眨眼,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免强的笑,然后又什么都没说。

吴局长皱紧双眉端详着邰子好一会儿,然后他让邰子坐下后,对邰子和三林子还有小掌柜的说:“今天我请你们喝茶,今天我不想唠鸽子,我想给你们讲一个关于大象的故事。”
小掌柜的抢先说:“大象可是动物界中个头最大的动物,但是,它可能干不过兽中之王老虎。”

吴局为邰子倒上一杯茶后说:“在原始森林里生活着一个象群,一只大象突然得病了,它就要病倒了,为了不让生病的大象倒下,象群里的大象两个一组轮班夹着重病之中的大象,尽它们的能力保护着重病之中的大象,不让它倒下。因为,大象体重,一旦倒下,内脏相互挤压,它就将永远站不起来了。大象倒下,就预示着死亡,这就是大象从来不躺下睡觉的原因……”
“后来呢?”心急的小掌柜的追问吴局长,“后来那头生病的大象到底倒下没?”
吴局长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说:“最终,它还是倒下了……”
“它死了吗?”小掌柜的瞪大了眼睛问。
吴局长点燃了一枝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它死了,倒下,就预示着死亡。”
小掌柜的十分惋惜地长出了一口气。
吴局长说着抬起了头,他发现邰子正专注着他,或者是在思考着刚才他讲的关于大象的故事。

吴局长接着说:“人也是一样呀,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都不能躺下。人活的是什么?活的是一种精神,如果精神崩溃了,如果向困难屈服,向挫折投降,轻易地躺下,那么剩下的只是一只躯壳,虽然他还喘着气,不过是一只行尸走肉罢了!”
邰子瞪着眼专注地看着吴局长,听着吴局长那句句郑地有声的话。
三林子双眼一眨不眨地听着吴局长的话,他的眼里充满着希望。
小掌柜的不时地眨着眼,他对吴局长的话似懂非懂,他在揣摩。

吴局长喝了一口茶,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邰子,你想过没有,大家为什么都远离了你,你一定觉得大家都在怀疑你,怀疑你向二肥子报的信,是吧?你错了,事实上,不了解你的人才怀疑你呢,了解你的哥们儿谁会怀疑你?除非像猴子,那是因为他精神出了问题。大家远离你的原因是因为大家瞧不起你!邰子呀邰子,我从前有点高看你了,认为你是条汉子,有思想,有头脑,可是,事实上我看错你了,你是个轻而易举就可以被击垮的懦夫,我真从心里瞧不起你!”
吴局长说着拍案而起,冲着三林子喊道:“二掌柜的,结账!”
邰子忙站起身,摆手道:“不用了,我请……”
“你不配!”吴局长愤愤地打断了邰子的话,“我为什么要让一个行尸走肉请客呢!”
吴局长说完,甩袖而去。
邰子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像个雕象般地呆呆地立在那里。
又是一个充满着争议、充满着疑惑,却是轰轰烈烈的赛季结束了。

鸽友们有喜有悲,在鸽友们聚集的地方,听到最多的声音是骂娘。按惯例,每年的这个季节,鸽友们骂娘过后,便是研究如何拍鸽子,除了参加各大公棚的入赏鸽拍卖外,也冒着受骗上当的危险去参加鸽贩子们举办的花样翻新的鸽展拍卖之类的活动。

钱串子的名鸽不翼而飞以后,他雄心勃勃,发誓要买遍天下所有的鸽王,重整旗鼓,再创雄威。于是,全国各大公棚拍卖现场都能见到钱串子的身影,特别是全国比较知名的公棚拍卖现场更是少不了他。只要是鸽王,他是在必得,他甚至不管这些鸽王是飞出来的还是作出来的,只要是鸽王,他坚决不放过。
有人说,钱串子疯了。

的确,钱串子真的疯了。他疯狂地购鸽王,是需要大笔的人民币的,他有多少钱也不够霍毁的。因此,他卖掉了他的工程队的所有设备,据说,十几台铲车、抓钩机,他合起来卖了不到50万元;开发商顶给他的一套150平米的精装住房,他仅仅换了一只千羽赛鸽的鸽王。钱串子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卖了他所有的产业,换来的是差不多40羽鸽王,他看着到手的所有鸽王,他满足了。

对于国内的鸽贩子来说,这个季节是赚鸽友钱的最好时机,所以各种赛鸽拍卖、鸽展风起云涌。国外的鸽贩子当然也不能错过这个赚中国鸽友钱的大好时机。因此,一些国外知名的养鸽大家也以各种名义来到中国,开始大规模的鸽展和拍卖活动。是呀,都说中国鸽友的钱好挣,事实上也是如此,中国这块土地上像钱串子这样的傻逼多得是,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外国姥骗中国鸽友的钱简直囊中取物般的轻松加愉快。

“南非八大联盟杯万羽赛鸽鸽王、世界著名鸽神考夫斯的蓝色战神携欧洲九大联盟杯四万羽赛鸽总冠军、世界鸽界神秘大侠雷哈德的国王一号将登陆中国,与中国鸽友见面,与中国鸽友共同分享世界重量级冠军赛鸽的风采。”
在中国最知名的赛鸽专业网站上最最显著的位子上,发布了这样一则信息。

其实在网络上这类信息比比皆是,被骗习惯了的中国鸽友有些麻木了,而对头脑处于发热装态、疯狂购鸽王的钱串子来说,这则信息的诱惑力无疑是巨大的。钱串子看了这则信息后说啥也睡不着了,他睡不着的原因是因为他囊中羞涩呀!钱串子有钱,他有很多的钱,可是有多少钱也受不了如此的折腾呀!40来羽鸽王,把他折腾空了。考夫斯的蓝色战神、雷哈德的国王一号,可都是世界顶级的大牌名家的鸽子呀,况且有如此惊人的战绩,多少人梦寐以求。钱串子作梦都想得到它们,可是,他清楚,这两羽名鸽的价格一定很惊人。因此,他睡不着。
折腾了一宿的钱串子,眼睛红了,他下决心要卖掉所有家产,也要得到这两羽名鸽,他要成为中国拥有世界级名鸽最多的人。
天铡放亮,他推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妻子。钱串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对妻子说:“我核计了一宿,最后我决定了,要卖了这套房子。”
“啥?”妻子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钱串子仍然瞪着血红的眼睛说:“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想了整整一个通霄,最后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卖掉这套房子!”
妻看着有些神魂颠倒的钱串子,问:“你要卖掉我们现在唯一的这套房子,是想买鸽子吗?”
“对!”钱串子点头说。
妻子的眼里闪着泪花:“老钱哪!你把咱家的东西都折腾空了,这套房子可是咱们家的唯一的财产了,你要是把它卖了,我们住哪儿呀?”
钱串子想了想说:“我想过了,咱们租房子住,租个顶层,我要好好地在楼盖上建个鸽棚。”

“租房子?”妻子眼里和泪水终于流出了眼窝,他长长地叹息道,“老钱哪,老钱,我跟你过了20来年,咱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我跟着享到什么福了,你给我们母女俩什么了?你的心里除鸽子还是鸽子,根本就没有我们母女俩。想不到,你现在又要卖掉我们的唯一的房子。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那么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和女儿是决对不会跟你租房的……”
“不跟我租房子?”钱串子紧眨了几下眼问,“那你们住哪儿?”
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我带女儿离开这个家,离开你,你就跟你的鸽子过吧!”
“你要跟我离婚?”钱串子又紧张地眨了眨眼,“离吧,离了我就可以好好地养我的鸽子了。”
妻子认真地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钱串子,他清楚,钱串子此时说的是心里话,于是,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呀,她心里明白,面前的钱串子实在是无药可救了。妻子显得异常的平静,她对钱串子说:“以后你就跟你的鸽子过吧!”
……

钱串子的老婆带着她的女儿走了以后,鬼迷心窍、一意孤行的的钱串子以惊人的速度卖掉了他的唯一的财产,这套装修豪华的别墅,然后在拍卖会现场十分风光地、以难以让人置信的天价将南非八大联盟杯鸽王蓝色战神和欧洲九大联盟杯的总冠军国王一号拍得。钱串子的惊人举动在中国的鸽坛乃至世界鸽坛上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是,从那天起,风光至极的钱串子,除了拥有了这些像蓝色战神之类的名鸽以外,他一贫如洗,一无所有了,真真切切地由一个家有万惯的大亨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穷光蛋。

转眼,秋去冬来了。
东北的冬天漫长而寒冷,漫长的容易让人看不到春天的希望;寒冷的让没有办法忍受。

邰子那天被吴局长狠狠地教育了一顿,并没有使他改变,他整天依然是关在屋子里,好像还在神魂颠倒地研究着他一辈子也没有办法研究明白的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的问题。

悬挂在茶楼最顶端的侃鸽楼三个本来醒目耀眼的三个大字变得暗淡无色彩了,悬挂在空中用霓虹灯编制而成的塑大的茶字,也变得缺横少竖了,左看右看,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个茶字了。鸽友们就是再无聊、再无处可去也没有什么人去侃鸽楼了,随着邰子的消沉,侃鸽楼在鸽友们的心中死了。只是偶尔有鸽友从茶楼的后门进去,买些鸽粮。当然也有一些来买鸽粮的鸽友向三林子发问:“邰子呢?”
三林子往往是头也不抬地回答说:“研究鸡和蛋的尖端问题呢。”
三林子的回答弄得鸽友们一头雾水。

冬天,天短,傍晚时分,天就大黑了。
这天傍晚时,三林子关上了店门,躺在粮袋子上抽闷烟,想心事。突然有人敲门,三林子打开了店门,发现是一脸疲惫的钱串子。
三林子说话带刺:“天哪,是钱老板驾到!咋不提前通知一声,也好备好八台大轿子迎接钱老板哪!”
钱串子苦苦地笑了笑,说:“二掌柜的,你是在讽刺我,看我笑话是吧?”
“哪敢哪!”三林子纯粹是一天没见到个人,想拿钱串子解闷,“钱老板,在古城谁敢拿你钱老板不当回事,那就离死不远了。”

钱串子伸手抓过三林子刁在嘴上的烟屁股,含在嘴上拼命地抽了几口,然后舒舒服服地将含在嘴里的烟雾吐出,接着又张开鼻孔将从嘴里吐出的烟雾吸进了鼻孔之中,整个过程完成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舒服极了。
钱串子突然的举动把三林子搞楞了,他眨着那只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钱串子,他甚至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是大名鼎鼎的鸽界大亨钱串子。

钱串子又急三火四地大口抽着手中的烟屁股,然后对三林子说:“看啥呆?人这一生谁都有落难的时候,等到明天赛季开始,我的鸽子将打遍天下无敌手,我老钱再给你们个辉煌看看!”

三林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笑得很无奈:“钱老板,在古城鸽界,不,是在中国的鸽界你是最有资格说这样话的人,因为,你拥有像蓝色战神、国王一号之类一批千年难寻的优秀赛鸽,我有一百个理由相信你的话,在中国打遍天下无敌手,非你莫属!”
钱串子听了三林子的话,心潮澎湃,他涨得满脸通红:“算你聪明!”
三林子心说,钱串子呀钱串子,你醒醒吧!孩子老婆混没了不说,都开始在人家嘴里抢烟屁的了,不好好想想怎么挺过这一冬,却还在作美梦呢!

钱串子听了三林子的话,有些得意,他走到了鸽粮柜台前,上手摸了摸玉米,又上手摸了摸碗豆,又摸了摸红花籽,总之他细心地把所有品种的粮食摸个遍,然后对三林子说:“粮不错,先给我配100斤吧!”
“钱呢?”三林子问。
“钱?”钱串子一脸的严肃,“二掌柜的,你也太小看我钱串子了,我是谁?我是拥有世界顶级赛鸽的钱串子,我能差你粮钱吗!”
三林子鄙视地笑了:“钱老板,别说得太多了,买鸽粮,拿钱说话,总不能等到你再创辉煌的时候再给我鸽粮钱吧?”

钱串子好像忘记了目前他的处境,竟然瞪起了眼睛:“二掌柜的,你是不是小看我老钱了,我老钱随便拔根鸽毛也够给你的粮钱。我老钱可是鸽界大名鼎鼎的……”

“钱老板,你可别吓着我,我生来胆就小。”三林子打断了钱串子的话,继续戏弄钱串子,“你的鸽子全是世界顶级的名鸽,在中国的鸽界你的名声大得能吓死人,你财大气粗鸽界谁都知道,可是,买鸽粮拿鸽粮钱,事实上,就是这么的简单。明白了,钱大老板?”

钱串子听了三林子的话,一时无语了,他沉默不语了好一阵,刚才脸上趾高气扬的表情不见了,浮在脸上的是一脸的哭相。他甚至开始求三林子了:“二掌柜的,给我钱串子一次面子吧,我可以饿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可是,我的那些鸽子不行啊!今天我先赊100斤,过几天我加一倍的价格还给你,我老钱说到做到,行不?”
“不行!”三林子有些得意,“别人行,你不行!”
“为啥呀?”钱串子哭丧着脸问。
三林子冷眼看了看钱串子:“你问我呢?你应该问问你自己的德行。”
“我的德行?”钱串子又紧眨了几下眼,“我德行怎么了?”

“你问谁呢?”三林子继续说,“你的德行怎么样你自己最清楚。想想你得意的时候,你把事做绝了,连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孩子你都不肯放过,小掌柜的差点没被你逼死。你自己说你的德行怎么样?”
听了三林子的话,钱串子抬起了头,他发现此时的三林子那只独眼在冒火。钱串子有几分恐惧地低下了头,他实在是害怕三林子那只独眼。
正在这时,店门开了,小掌柜的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走了进来,他人到话到:“三哥,趁热吃,大肉面加辣!香死拉倒……”
小掌柜的话没说完,他一眼发现了钱串子,顿时有些恐怕地看着钱串子,一时无语了。
钱串子一下子闻到了大肉面的香味,两个鼻孔在不住地收缩着。
三林子发现小掌柜的见了钱串子有些紧张,便对小掌柜的说:“如今钱老板虎落平阳了,猫都不如了。来的正是时候,我还真有点饿了。”
三林子说着,端过小掌柜的手中的面,大口地吞咽起来,嘴里不不时地叭哒着。
刚才三林子说了什么钱串子好像没听见,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三林子手中的面,不住地咽着口水。
三林子用那只独眼瞟了一眼钱串子,然后继续大口地吃面。
小掌柜的看到钱串子不住地咽着口水,便说:“钱老板吃面吗?”
钱串子:“……”

没等钱串子说话,三林子抢先说:“你真小瞧钱老板,钱老板是谁?那是鸽界大名鼎鼎的钱串子,人家天天山珍海味都吃腻味了,能吃你的面吗!”
钱串子紧眨了眨眼,说:“不过,今天……”
“今天钱老板是来买鸽粮的。”三林子再次地打断了钱串子的话,“可是,钱老板忘记带钱了。”
三林子步步紧逼,钱串子一时无话可说了,他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一会长长叹息。

一会儿的功夫,三林子吃完了碗中面,碗中只剩下一点点的面条汤,三林子将碗推到一旁,对钱串子说:“这面真他妈香,香的让我想起了我老妈,我老妈做的面就是这个味。”

钱串子没心思听三林子说什么,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三林子吃剩下的一碗底面条汤,终于,他一把抓起了那只碗,一仰头吃光了碗中的面条汤,然后说:“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就是不知道珍惜粮食,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反对舌尖上的浪费。”
钱串子的举动把小掌柜的闹楞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会是曾经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钱串子。
三林子笑了,他继续戏弄钱串子说:“怎么样,这面条汤香吧?大肉面更香。”

钱串子喝了一碗底的面汤后,好像肚子里有底了,他苦苦地笑了笑,然后对三林子说:“二掌柜的,先给我赊100斤粮吧,你不给我面子,你给我那些鸽子点面子吧!”
“你真知道好歹,你有面子吗?”三林子冷冷地说,“我告诉你,你在我面前一毛钱的面子都没有!”

三林子的话像一把钢鞭狠狠地抽打在钱串子的脸上,钱串子顿感脸上火辣辣的,他停顿了一会儿,面目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似乎狠狠地咬了咬牙根,然后说:“我会有面子的,等到明年赛季开始,你们就会明白我的面子有多大,你们别忘了,我手里拥有世界顶级赛鸽。”

三林子鄙视地笑了:“钱老板,今天我替你付粮钱,我是在给你的那些鸽子的面子。我倒要看看你明年的面子有多大,但是,我一定要提醒你,要好好地学会做人,不然你还会像今天这样,没命地盯着人家抽剩下的烟屁股,盯着人家吃剩下的面条汤。”
什么时候小掌柜的转身出去了。

窗外,夜,渐渐地逼近了,什么时候漂起了零零碎碎的雪花。
钱串子肩上扛着满满一袋子的鸽粮,迈着沉重的脚步,迎着雪花艰难地向前行进着。
茶楼对面的小面馆的门开了,小掌柜的跑了出来,跑向了钱串子。
小掌柜的跑到了钱串子面前,钱串子抬起了那张布满疲惫和憔悴的脸,双眼呆滞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小掌柜的,不由得一楞。
出乎他意料的是小掌柜的脸上带着笑,他对钱串子说:“老钱,你饿了吧,去面馆,吃碗面吧。”
钱串子好像没听见小掌柜的的话,或者说他对小掌柜的话有些出乎意料,因此,他眨了半天眼,双眼仍旧直勾勾地看着小掌柜的。
小掌柜的又说:“你肯定饿了,挨饿的滋味我尝到过,刚从老家出来时,一分钱也有,饿得我死心都有。田姨把面都给你煮好了,去吧!”

小掌柜的的话,钱串子听得真真切切,说不清为什么,他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他实在是有点控制不住了,眼里突然有点发热,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慌忙转过脸去,掩饰着自己的感情。
曾经是腰缠万贯、目空一切的大名鼎鼎的钱串子,呼风唤雨不敢说,起码是饭来张口的主儿,谁能想到如今却活到了这种粪堆上!
“走吧!”小掌柜的催促钱串子,“田姨把面都煮好了,一会该砣了,砣了就不好吃了。”
钱串子像个听话的孩子,低着头顺从地跟在小掌柜的后面走进了面馆。此时的钱串子真的是很饿,饿得他前胸贴后背的。
善良的田姨看到钱串子来了,像是以前他们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热情地招呼着:“今天外面真够冷,快吃碗面暖暖身子!”

钱串子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脸上充满着阳光的微笑的田姨,他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他不敢、也没有勇气面对田姨那双善良而又亲切的目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田姨笑了,笑得很阳光:“谢啥呀,今天是赶上了,平时请都请不你呢!”
听了田姨的话,钱串子的脸像被钢鞭狠狠抽了一下,他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疼。
满脸堆笑的小掌柜的把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了钱串子面前,说:“老钱,大肉面加辣,田姨最拿手的,快趁热吃吧。”
钱串子真的有些饿急了,他看着热腾腾的面,他顾及不了许多了,甩开了腮帮子狼吞虎咽起来。转眼间,一碗面被钱串子吃得干干净净。
忙碌着的田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钱串子吃完了面,便冲钱串子说:“没吃饱吧?要不要再来一碗吧!”
“不……不用了,我吃饱了。”钱串子嘴不对心,到今天他也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说自己吃饱了呢?事实上,他明明没有吃饱。
田姨没有深让,而是笑着说:“以后看得起我这个小店,就过来吧!”

“谢谢!谢谢!”钱串子说着眼泪却控制不住了,他紧眨了几下眼睛,想把即将涌出眼窝的眼泪控制在眼窝里,可是,他失败了,止不住的泪水顺腮而下,他慌忙转过脸去,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这时的小掌柜的为钱串子送上一杯开水:“喝点水,暖和暖和再走。”
钱串子端起了水杯,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望着忙碌着的小掌柜的和田姨,他的心快要碎了,他不知道此时他该对小掌柜的和田姨说些什么。

其实,在我们生活周围,像钱串子这类人很多,他算不上坏人,他的内心甚至很脆弱,但是,这类人一旦得势,就一定要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了。没有办法让人想明白,一个玩物丧志、很容易就可以投入、大脑平滑的人怎么就会得势、就会发财呢?思来想去,只能说他点子正,傻人有傻命,一个大大的金疙瘩不偏不正地砸在了他的大秃头上。其实,钱串子在获得20万股废旧公司的股票以前就曾有过一次千载难逢发财的好机会,由于他做人不行,好好的发财的机会却被他错过了。

钱串子在一家建筑公地当力工时,由于他肯干,加上他表面上为人忠厚老实,得到了包工队头儿的器重和宠爱,两个人处久了,处得有点像亲兄弟。于是,包工头子想找机会帮帮钱串子,让他尽快地发点小财。包工头子的顶头上司是个精明、而且十分成功的开发商,也就是包工头儿的亲姐夫。某一天,开发商看小舅子煅练得差不多了,便将几栋楼交由他的小舅子开发。

包工头儿和姐夫说:“让我开发可以,但是承建这几栋楼的活儿必须给钱串子,而且必由我们全部垫资,因为他一文钱也没有,我从心里想帮帮他。”

包工头儿的姐夫一百个不理解,因为当时别说垫资,就是不垫资建筑商都打破脑袋找不着活儿。于是,包工头儿的姐夫想了想问小舅子:“为什么要把活儿给他呢,而且还要我们垫资呢?这实在是不符合建筑市场的常规呀。”
小舅子说:“他肯干,他老实,他忠厚,他一定行,我就是想帮帮他。”
包工头儿的姐夫听了小舅子肯定的话,什么也没说,点头同意了。

包工头儿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了钱串子以后,钱串子激动了一个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想不到他时来运转了,他私底下算了一笔账,几栋楼下来,他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嫌几百万,他乐疯了。

然而,钱串子终归是钱串子,一个农民出现的钱串子,或者说是那个认可他的包工头把他看走了眼,事实上的钱串子没有那么老实和忠厚,或者说在没有重大意外利益到来之前,钱串子是忠厚老实的,而在突如其来的重大意外利益面前,他把握不住了,现了钱串子的原形。

钱串子有点动小心眼了,他怀疑包工头儿所说的事的真伪,他不相信他的生活中会出现这种奇迹,他用他的小人之心猜测着种种不可能,他甚至忽略了那个开发商是包工头儿的亲姐夫的事实。他经过一番考虑后,
找到了那个和他亲如兄弟的包工头儿。他要那个包工头带他亲自去看一看现场,而且还一再叮嘱包工头儿千万别把他们私下看现场的事告诉他姐夫。看过现场以后他还不放心,因为昨天他亲眼所见包工头儿的姐夫那个大度的开发商和一家工程队的小老板在一起吃的饭,他怀疑那个开发商能不能把这个活给那个请他吃饭的小老板。他甚至一百个不理解,那个包工头的姐夫为什么不亲自找他谈谈。总之,钱串子动用他的小心眼想了很多不该想的乱七八糟的事儿。人,往往就是这样,你钱串子一分钱不用出,就将捧走个大大的金疙瘩,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就算这事最终是假的,你钱串子损失什么了?你犯得上动这种实在是没有必要的心眼吗?更可笑的是,他进现场了,开始施工了,他的心里仍然揣满了怀疑,钱串子呀钱串子,你这辈子算碰到好人了,你应该做的是好好地珍惜和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想而之,钱串子最终没能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大大的金疙瘩与他擦肩而过。白瞎了那个包工头儿和那个开发商的一片好心哪!
后来,是他又到了一家工地当力工,吸取了这次沉重的教训,从头做起,20万的股票意外地成全了他,他土包子开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像钱串子这种人靠意外暴富的人,一般没有几个能笑到最后的。咱们国家改革开放初期,那些暴富的人中有很多是流氓地痞,你说他们有什么智慧,有什么文化,可是他们中很多人富了,而且一段时间他们富得直流油。那个年代,靠打打杀杀,靠啃地皮都能挣到大钱,那年月钱也好挣。可是,现在你回头看看那些一夜暴富的流氓地痞有几个剩下的,不是破产了,就是打黑除恶枪毙了。真正笑到最后的是那些靠知识、靠大智慧赚钱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钱串子,几只鸽子就使他神魂颠倒,就使他丧失了起码的理智,你说他还能成什么大事!有人总结钱串子之所以由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变成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都是因为他迷恋上了鸽子。我说不然,钱串子这类人如果当初他没迷恋上鸽子,最终他也一定要成为穷光蛋的,因为他人不行。


望着小掌柜的和田姨忙碌的身影,钱串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有些忏悔地叹了口气。他恨自己当初实在是不应该往死里逼小掌柜的,不该往死里逼田姨,现在想起来,缺大德呀!钱串子想到这些脸上火辣辣的,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要走。

小掌柜的过来了,将一些钱塞给了钱串子,他说:“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我知道你现在用钱,拿这些钱去买鸽粮吧,别让你的鸽子饿着,我知道,你的那些鸽子是你的命根子呀!”
钱串子没有推脱,他仍然是有些直勾勾地看着小掌柜的,好一会儿,他才说:“小掌柜的,你真是个好人,我……我对不住你!”
钱串子此时说的是心里话,真正的心里话,他说着,眼泪止不住地顺腮而下,甚至没有办法控制地先是不住地抽泣,不多时终于哭出了声。

小掌柜的显得很大度,他拍了拍钱串子,说:“大老爷们儿,小点声哭,有啥好哭的?让人家看见,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快别哭了,以后咱就是哥们儿了,好哥们儿之间有啥好感动的。”
钱串子仍然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痛哭不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曲一样。他边哭边说:“你说我老钱当初咋就那么操蛋,真他妈有点装像。”

小掌柜的又对钱串子说:“老钱,是哥们儿,就别提以前的事,啥都别说了,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回家有啥意思,连个说话唠喀的人都没有,我去帮田姨忙活忙活,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小掌柜的说完忙活去了。

钱串子顺从地又坐下了,他心说,这里多好啊,暖和和的,而他租的房子却是冷得没有办法让他忍受,因为他没交采暖费,前几天被供暖公司断了供暖。但是,这里暖和是暖,可是他坐在这里如坐针毡哪!他害怕小掌柜的和田姨那双和蔼可亲的眼睛,因为他的心里有愧。
忙活了一阵儿的小掌柜的回来了,他坐在了钱串子的对面,歪着头问钱串子:“老钱,我听说你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是吗?”
钱串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点头说:“是呀,我这一恍出来快20年了。”
小掌柜的接着问:“老钱,你出来干吗,也是出来找你爸妈的吗?”
“找我爸妈?”钱串子眨了眨眼说,“我是把我爸妈扔在了老家,出来找活路的,古城这里我没有一个亲人,一个都没有。”
“原来你不是出来找你爸妈的呀。”小掌柜的说,“你说你出来找活路,看来你老家一定很穷吧?”
“穷,那个鬼地方穷的连兔子都不拉屎。”钱串子说,“如果窝在那个穷山沟里,早晚得穷死。”
“现在那里还那么穷吗?”小掌柜的问。
钱串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自从出来就再也没回去过,也没跟家里联系过,不过我想那里好也好不到哪去,穷山恶水的。”
“为啥不不回去看看?为啥不跟家里联系?”小掌柜的问。
听了小掌柜的的问话,钱串子抬起了头,一脸的无奈,他长长地叹气道:“没脸呀!”
“你做错什么了吗?”小掌柜的问。
听了小掌柜的问话,钱串子沉默了,他慢慢地低下了头,显然他的内心很复杂,渐渐地他的眼圈红了。
“老钱,你难过了?”小掌柜的有些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显然,小掌柜的的话说到了钱串子的痛处,他止不住泪水顺腮而下。

小掌柜的好像有些理解钱串子,他拍了拍钱串子,说:“老钱,哭啥呀?想了就回去看看。这几天我总是在想,找时间回家看看,我想那里了,我想那里的人,我想那里的穷山恶水了。是呀,我老家也很穷,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可是,那终归是生我的地方,那里还有我的亲人哪,我常常想起那里。“

钱串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也时常想起老家,想起那里的亲人,不过,我实在是没有脸回去了,这辈子也没有脸回去了,我欠他们的太多太多了,我在家乡的亲人面前永远是罪人。一个不能让亲人们原谅的罪人。”
钱串子说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眼泪再次顺腮而下,钱串子心里苦啊!
小掌柜的开导钱串子说:“那有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啥事只要说开了,亲人还能不原谅你。”
钱串子在叹息中深深地摇了摇头,只有满面的泪水,没有话了。
小掌柜的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好一会儿,钱串子对小掌柜的说:“小掌柜的,我老钱谢谢你,忘不了你,你小子够哥们儿!”
小掌柜的笑了:“田姨老告诉我,做人要善良,要多替别人考虑。”

钱串子站起身来又长长地叹息道:“是呀,做人要学会善良待人,谢谢你,谢谢田姨,让我明白了这些,我老钱愧疚呀!我要回去了,回去喂我的鸽子,它们一天没吃东西了,它们一定是饿坏了。”
小掌柜的说:“老钱,如果以后你要是拿我当哥们儿,饿了就过来吃碗面。”
老钱感激地冲小掌柜的的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地向小掌柜的鞠了一躬。
小掌柜的忙说:“老钱,你要是真拿我当哥们儿的话,就不兴这个。”

钱串子起身又来到了忙碌着的田姨面前,他又深深地给田姨行了个大礼,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田姨,你是大好人,你煮的面是我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今天你还教会了我以后怎么活着,怎么做人,我老钱从前不是人,现在啥都别说了,我从前对不住你们,看我以后咋做的吧,我谢谢你!我一辈子都谢谢你!”
田姨忙说:“这是那的话呢!都是哥们儿,山子刚才不是说了吗,拿我们当哥们儿的话就不兴这个,饿了就过来吃面吧!”

什么时候,钱串子的泪水又流了满脸,他抽泣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已一个耳刮子,然后转身扛起鸽粮走出了面馆,在路灯下迈着艰难的脚步向前走着,他的头垂得很低。
什么时候,天空又漂起了雪花。
古城的冬夜静得有些可怕。
冬夜,漫长而寒冷。
  侃鸽楼在雪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侃鸽楼二楼邰子的房间还亮着灯光,邰子好像还在研究着那个毫无意义的、而且也是永远也解不开的难题。古城鸽友B城受挫以后,邰子每天都是这样活着。吴局长一个关于大象的故事,也没能唤醒邰子。
  离开面馆的钱串子躺在冰冷的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是呀,钱串子不是个三岁两岁小孩子,自从他从家乡出来闯荡,差不多20年了,他尝遍了人北京电视台的酸甜苦辣,他亲身经历了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人世间的大起大落,他就是天下最大的傻逼也应该静下来反思一下了。是呀,钱串子有的时候,他过得多滋润哪,天天有年轻貌美的老婆给捂被窝,好几百平方的豪华别墅住着,饭来张口水来洗手。可是,他着迷上了鸽子以后,特别是他的名贵种鸽被人放飞以后,他疯了,疯狂地发誓要买下天下所有的鸽王。最终他花空了他多年来所积累的所有积蓄,而且,老婆孩子走了,豪华的别墅和豪华的座驾拿去换了鸽王,他穷困潦倒了,吃饭都成了问题。好在他积攒下了希望,因为他的确又引进了一批在他看来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种鸽,他相信他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钱串子睡不着,他想起了他的老家,那个盛产穷山恶水的小山村,他想起了自己的亲人,特别是他的儿子,他走的时候他的儿子才哇哇学语,如今已经是个站在他面前他也无法认得清的大小伙子了,他真的想回去看看他的儿子,可是,他没有这个勇气,因为他曾经坑害了很多同乡,况且。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深深地明白,他没有办法再回去了。他恨自己,他得势的时候,揣着大把大把的钞票风风光光地回去,把亏欠大家的加倍偿还,或许大家还能原谅他,接纳他,而如今,他分文没有了。他企盼着,他靠他的这些种鸽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他一定揣满钞票,风风光光地回家乡去,一定回去,因为那里是生他的地方,那里有他的亲人。
  钱串子睡不着,他胡思乱想着。既然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他爬起身,披着衣服,来到了楼台之上的他的种鸽棚前,蹲在鸽棚前,借着昏暗的月光,默默地欣赏着他的鸽子,这是他的全部希望呀。
  东北的的冬天本来就冷,东北的冬天的夜晚更冷,而四面没有遮挡的楼台顶上更是冷上加冷,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无情地抽打着钱串子的脸。钱串子只是抿了抿身上的衣服,依旧是专心地看着他的鸽子,一动不动,好像他半点也没感到冷。
  不知过了多久,钱串子的头发上、眉毛上和脸上的胡须上都挂满了冰霜,他依旧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地十分投入地看着棚中的鸽子。
  在这个漫长的冬夜里,还有一个人睡不着,这个人就是三林子。他躺在粮跺之上,眯着他的那只独眼,一枝接着一枝地抽烟,想着心事。多少年以来,有侃鸽楼那一天,就有他的存在,在侃鸽楼,他把想做的事做了,他把他认为该做的事也做了,他觉得到他该离开侃鸽楼的时候了。他清楚,就目前邰子的这种带死不活的状态,侃鸽楼不会维系太久了,况且,他有他自己要做的事。其实,三林子从心里舍不得侃鸽楼,舍不得邰子,舍不得小掌柜的,也舍不得那些经常泡在侃鸽楼里的鸽友们。三林子没完没了地抽烟,心里乱七八糟的。如果侃鸽楼仍然能够继续存在的话,三林子是不会想到要离开的,因为他和侃鸽楼有感情,他和邰子有感情。三林子按灭了手中的烟屁股,站起身来,深深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想了想,然后散去了身上的外套,他要把所有的粮食重新摆放,三林子清楚,他的如此举动半点意义没有,他只是闲不住。
  三林子整整折腾了大半宿,终于把粮跺重新整整齐齐地摆放完毕,然后他舒舒服服地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粮跺之上,又开始一枝接一枝地抽烟。天刚刚放亮的时候,小掌柜的又端着一碗热面走了进来。
  “三哥,刚出锅的大肉面加辣,快,趁热!”小掌柜的人到话到。
  三林子接过热面,笑了:“你小子就知道我忙活了大半宿,饿得我前胸贴后背的。”
  “你忙活啥了?”小掌柜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我说三哥,你没事你折腾粮跺干吗?”
  三林子一边大口吃面,一边头也没抬地说:“这可能是我在茶楼的最后一次重体力劳动了。”
  “啥意思?”小掌柜的紧眨了几下眼睛,“你不会是要离开茶楼吧?”
  三林子听了小掌柜的的话,抬起了头,眼里充满着不舍得:“是呀,我想走了,想离开这里了,说心里话,我真的不舍得离开这里,不过……”
  “你离开茶楼要去哪儿?”小掌柜的打断了三林子的话,语调中充满着哭腔,“你为啥要离开茶楼?你咋想一出是一出呢!”
  邰子没有立即回答小掌柜的,而是头也不抬地、漫不经心地挑着碗里的面,心里却乱七八糟的。
  小掌柜的有些急了:“三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离开茶楼?”
  三林子点了点头说:“山子,我有我要做的事呀,就现在茶楼的现状,我在这里除了每天卖点鸽粮,我还能做什么?”
  小掌柜的瞪大了眼睛:“三哥,你走了,我咋办?我不让你离开,你离开我会想死你的!”
  三林子放下了手中的碗,认真地对小掌柜的说:“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走啊,我走了,我都不知道我去哪儿,但是,我知道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有自己的心愿没有完成,我要做我自己的事呀!”
  小掌柜的终于哭了:“三哥,我来到这个城市找爸妈,爸妈没找到,碰上了你,你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你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的靠山,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如果你离开我了,我真的不敢想,我将怎么活下去。所以,三哥我求你了,你可千万不能走呀!”
  三林子笑了,笑得很亲切:“山子,在田姨这儿好好干,我的心里放不下你,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如果我真的有一天完成了我的心愿,我一定回来找你,然后咱们一起闯天下。”
  小掌柜的流着眼泪眼巴巴地看着三林子,他发现三林子的眼里也充满着泪。好一会儿,他一头扑到了三林子的怀里,哭天抹泪地喊着:“我不让你走!我就是不让你离开!在这里有吃有喝,我天天还能看到你,多好啊,你为啥要离开呢?”
  三林子紧紧地搂着哭天抹泪的小掌柜的,含在眼里的泪水流出了眼窝:“我的好兄弟,你听三哥说,好男人不能安于现状,应该志在四方,更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我还有心愿没有完成呢!”
  小掌柜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你非要走的话,那就把我也带上,你上哪儿我就跟你上哪儿,反正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三林子摇了摇头说:“三哥做的事儿有危险,三哥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冒险,你好好地在田姨这里干,想着三哥就行,三哥一定回来看你的。”
  “不!跟三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小掌柜又抹了一把泪水,态度坚决地说,“反正我就要跟着你,要不然你就别走!”
  三林子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一字一板地问小掌柜的:“不走?那么三哥的腿就白瘸了?三哥的眼睛就白瞎了?还有,你看看现在的邰子变成什么样了?从前他和猴子那可是手足般的兄弟,可是,现在他们还是兄弟吗?如果不把是什么人向二肥子通风报的信的事弄清楚,邰子和猴子之间的结就永远也解不开。三哥我有很多的事要做呀,我在这里一天也待不住了,马上就开春了,侃鸽楼也不能再这样待死不活的了。”
  小掌柜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一脸严肃的三林子,他只是一个劲地抹着脸上的眼泪,嘴里不住地嘟呐着:“反正我不让你走,不让你离开我,如果你非要走的话,那咱们就一块走!”
  ……
  当天傍晚,三林子真的走了,最终,他是带着小掌柜的一起走的。他没有跟邰子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他只是在走了以后给邰子的手机上发了一条很短很短的信息:邰子,我走了,去做我自己的事。
  邰子看罢短信息后,先是双眼直勾勾地反反复复看着短信息,突然,他疯子般地冲出了房间,狂喊着冲到了茶楼的后屋,茶楼的后屋已经是人去屋空。
  邰子看着摆放整齐的粮跺,眼窝湿润了,他自言自语:“三林子,你为啥要走呀?为啥呀?”
  有人站在了邰子的身后,拍了拍邰子的肩,轻声地说:“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他要完成他的心愿,他是条汉子,是个能干成事的汉子呀!”
  邰子转身,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一位老者,他看了眼熟的老者:“林伯?!”
  林伯仍然是一身青衣装束,脸上带着可亲的笑容:“能请我喝一杯茶吗?”
  邰子听了林伯的话,有些手忙脚乱,他习惯地转身冲着后屋里喊:“三林子……”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来,三林子走了。因此他忙对林伯说:“快前屋请坐,我马上给您泡上好的龙井,大冷的天您暖和暧和身子。”
  “不,不!”林伯连连摆手说,“你这茶楼如此的冷清,龙井一定变成陈茶了吧?陈龙井还能喝吗?还是喝普洱吧!”
  “好,林伯您稍等!”邰子慌忙答应着林伯。
  这时茶楼的门又开了,伴随着一阵寒风,一脸严肃的吴局长走了进来。
  “吴局长!”邰子招呼着。
  吴局长来到了林伯的对面坐下,一脸难过地好像对林伯、也好像对邰子说:“钱串子死了。”
  林伯听罢,双眉紧锁。
  邰子听罢,却是吃惊不小:“钱串子死了?好像昨天他还来我这里买鸽粮了呢,他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林伯沉着脸问吴局长:“他是咋死的?”
  邰子也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吴局长:“是呀,他是咋死的?”
  吴局长说:“冻死的!”
  邰子听了瞪大了眼:“冻死的?大活人咋还能被冻死呢?”
  林伯也感到很惊讶:“他是在哪儿冻死的?”
  吴局长长长地叹息道:“当有人发现他在他家楼顶鸽舍前时,他已经冻硬了,发现他的人说当时钱串子很像一尊雕像立在那里。说他二目圆睁,目不转睛地看着鸽舍里的种鸽,他的头发、眉毛、胡须之上挂着雪白的冰霜,有点像圣诞老人。”
  邰子听罢在叹息中摇着头:“钱串子呀钱串子,你他妈是中邪了!活生生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被活活冻死呢!”
  林伯长长地叹息道:“大家玩鸽子,就是个玩,本来是挺简单点事,现实却是人为的复杂化了。钱串子,一个鸽界的风云人物就这么走了,走得让人难以置信,走得不明不白。”
  邰子的心情十分的沉重,他的眼圈红了,他一屁股坐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吴局长叹口气说:“这个钱串子为了鸽子,他走火入魔了,老婆孩子混没了不说,房子车也混没了,到头来把自己也混没了,愚蠢到家了。”
  ……
  那天晚上,林伯和吴局长在茶楼里待到很晚,他们和邰子谈了很多,据说深更半夜时分鸽协秘书长欧阳也来了,他们之间继续谈着他们的话题,他们谈得很投入,具体谈了些什么,却没有什么人知道。
  第二天天放亮的时候,一脸疲惫的邰子站在了茶楼外,仔细地查看了好一阵破损的茶楼,他要重新修整茶楼,重整旗鼓。
  钱串子的葬礼场面挺大,是古城鸽友们自发为钱串子操办的。钱串子出殡那天古城大大小小的鸽友来了不少,而且外地不少鸽友也闻讯来到了古城,大家体体面面地把钱串子送走了。
  漫长的冬天终于抵御不住强劲的春风,它在强劲的春风面前退缩了。
  冬去春来,又一个新的赛季来临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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