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的麦子在秀穗,大蒜正抽薹。白杨树的叶子在春风里闪耀着绿色的光芒,河岸上黄色的蒲公英,紫色的苜蓿和无数烂漫的春花竞相绽放。天空中斑鸠,花喜鹊飞来掠去,最引人瞩目的是一群鸽子,有鱼点,瓦灰,红绛,花鸽盘旋飞翔,壮观极了,那都是鸽子官养的。
鸽子官是我们村一位养了一辈子鸽子的老人,他不养肉食王鸽和我们本地土鸽,养了近六十只信鸽,十里八乡小有名气。我戏称它为鸽子官。他的这些鸽子只只来之不易,费了不少劲,搭进去不少钱。老伴因他身体不好不和他计较。儿女们什么话也不提,他们明白没有鸽子,老人会连饭都吃不下。有时走亲访友或去赶集,鸽子官会驮上笼子,带着鸽子,放上一翅,自己也过一过放鸽瘾。我有时进城也帮他放几只,他对我说,等鸽子回来也是一种享受。
鸽子官的桌子上,一半放着关于鸽子的书,一半放着他吃的药。他在鸽子窝里的时间比在屋子里的时间都长。他和我闲谈时,讲的都是鸽子的故事。那只双环雨点是怎样在刮大风时落在麦秸垛上,被他亲戚抓住送给他的。配的那只江苏鸽是怎样用两瓶酒和一条烟换来的。老人眯着眼娓娓道来,我听得津津有味,他提及最多的是一只北京花。
那年夏天,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我撑着伞又去他家玩。一进门,鸽子官正在屋门口举着一只鸽子看的出神。他的身上湿漉漉的,还粘着几块泥巴,看见我忙喊:“快来看看这上面是啥字”.我接过鸽子,是一只雨点花翅,玉石嘴,鼻花微翻,眼睛快速抖动着,翅膀上的暗章是汤北,还有一个是双刃剑,足环是北京的,最后几位数是七。鸽子有些消瘦,但是骨架硬朗,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只好鸽子。鸽子官脸上皱纹如菊花绽放,兴奋的说:“它饿坏了,刚才的雨下的紧,它落到盆子上很猛的啄食,看那意思吃几口就走,没想到让狗给扑住了,我急忙向外跑,还滑了一跤,总算从狗嘴里夺下来一条命,看来好几天没吃食了,你摸一摸一点嗉都没有,要不是下雨它是不会落得,肯定回去了”.我问他:“你看怎么样。”鸽子官说:“这几十年头一次见这么好的鸽子,比我那几只当家鸽都强”.
没过几天,这只北京花就传开了,那时,玩信鸽的接二连三的来看,都赞不绝口,有人说是英国血统,有人说看鼻花像什么杨阿藤系。那些人馋的只搓手。看见他们的样子我只想笑。一心想买的人出了多少钱,鸽子官没告诉我,他说:“这就是我的眼珠子,你们能抠我的眼珠子吗?闹得我像借了当种出对小鸽,在没敢提。
后来,北京花出了几对小鸽子,鸽子官托人去放了几次,邯郸,寿光,济南。一只也不丢,而且回来的还快。那是只有几个人加入了信鸽协会,从鸽子官这里引走几只,有人说飞的可以,有的人说不行,指出配的对不行,眼砂岔不开。鸽子官也不计较,只是说自己老了,要是在年轻几岁就好了,这么好的鸽子在自己手里糟践了。
有一天晌午,鸽子官气喘吁吁来找我,说北京花病了,不吃食。我赶紧和他一起去请教别人,喂药打针,鸽子官想尽办法也没能挽救北京花的生命。他把北京花埋在石榴树下,惋惜的说,这辈子在也碰不到这么好的鸽子了。
去年他儿子翻建新房,鸽子窝碍事,丑得鸽子官一夜没睡,把鸽子有的码翅,有的抓进笼子,小鸽和鸽蛋放进纸箱。第二天一早,登上车子。跑了十几里路,好几个村子,总算安顿下来,让鸽友代养。房子建好要好几个月,码翅的那些实在无处安置,只好连卖代送的处理了。最心疼的几只放在我这里,鸽子官隔三差五的过来看一看。盖房期间,有好几只鸽子飞了回来,有的还划着羽条。在鸽子官家的上空飞来飞去,可鸽子窝没了,新房刚见一半,地上乱哄哄的。鸽子无处可栖。有的落在大树上,第二天才飞走,心疼的鸽子官只掉眼泪,说它们都是北京花的后代。老人念叨说,”鸽运一败,这几只你一定好好养着,那只最像北京花的鸽子送给你了。“说完一声长叹。
可爱的北京花,愿你幻化成精灵,在他的梦里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