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时间得到他在威力公棚夺冠消息的。告诉他以后,先是笑,声音不比往常,是发自心底的那种。接下来是一声:谢谢!就挂断了。我想象,此刻的老赵是被冠军定格在了这个城市的某一隅,耳热心跳、呼吸不畅、脑中空白;来自三秦的天籁之音窒息了他的思维,四肢瞬间断电了!人的一生,能够感受到如此美丽的雷鸣电闪,如此始料不及的美妙窒息,乃是大幸大美。
在我们的小鸽圈里,老赵可算大户。内科大夫出身的他,原本可以遨游《黄帝内经》,传承张仲景的衣钵。可他偏偏喜欢上了鸽子,并从此无法抽身、越陷越深,直到辞了官饭、弃了房子,在郊区赁下一处农家小院,开始了一个中年汉子、一个痴迷症患者的牧鸽岁月。我不详细他的医术在哪个段位,但务劳鸽子他确有悟性,省、市鸽会各年度各级别的赛事,都有他的高位奖;鸽子到了别人家里,也能给他长脸,于是,人家拜他做师傅;虽然也会推辞,但内心还是乐于接受的,毕竟这是认可和首肯的表示啊。
他棚里的鸽子大约有两三百羽,加上几条纯度不算高的藏獒,这些都由兄弟俩来打理;扛麦扛米登梯,背毛背粪下楼,鸽子雄赳赳,獒犬气昂昂。家里的他,头上总是鸽毛婆娑,一脸的笑意,一眼的智慧。他的心智也许全都让这一群鸽子消费掉了,谈鸽论经,总有说不完的甲乙丙丁;轮到其他话题,他就静静地听,浅浅地笑,沉稳与低调毕现。
在我眼里,老家伙属于那种外圆内方、厚积薄发、先匍匐后发飚,于毫末之间倏然跃起,将对手一举拿下的那一类。“知其雄,守其雌;知其阳,守其阴”,把积蓄力量的所有过程都隐匿起来。他懂得要让自己的事业在平坦大道上稳步前行,而不是随时都要奔跑冲刺,要让成功存在于鲜花和掌声之外,隐含大道无形、大智难觅的内敛意韵。一张一弛谓之道,一进一退才是禅。所以,他坚守自己的孤独,一步一步向前走,从不知道往两边看。那种不弃不离的坚韧,甚至会让你升起一缕感伤来,这样的执著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养鸽如同做人,也要学会面对平淡。只要你做的是“正确的事”,就不要怕寂寞,不要怕路远,不要怕前行路上无故事,不要怕路边野花不点头。大起大落的精彩往往意味着刀光剑影荆棘铺地,意味着你内心还有着太多的草莽。低调平淡,你不但能与大家相安无事共生共赢,并且在最广大的空间里挥洒自如地潜行,游刃有余地布局,悄无声息地取胜。
真正的传奇是由无数的平淡叠加起来的,英雄由此而生。老赵算不得英雄,但他的许多做派,蕴藏了英雄的元素,这是我们大家都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