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穿起了厚厚的棉衣,而有些树木落光了叶子!你看吧,这就是冬天了!
一棵树落光了叶子,不能说丑,但缺了枝繁叶茂的风姿,裸露出树枝之间巨大的空旷,总是遗憾。我时常有一种冲动,希望能在冬天的树枝与树枝之间放点什么,我喜欢让一些事物从无到有。这令人激动。
冬天总是如此疏疏朗朗的,这是不是我们在冬天缺少快乐的真正缘由呢?树木仿佛都停止了生长,我们总是怀着一种等待的心理度过冬天。如果下雪,玉树琼枝,以及屋檐吊着冰棱,都能令我们开心。没有树木的阴凉,我有些心虚,感觉到此没有围墙。大雁的声音已经很远了。我在大地上为冬日的阳光感到可惜,因为,阳光的灿烂和温暖如不照在红花绿叶上,阳光岂不等于虚度了岁月?正如袖手旁观的我们在一堆红红的碳火旁等天黑。
然而一些鸽子落到了树上,大大小小,杂色纷呈。我仿佛看见了满树的花朵。
有时候,鸽是一群一群地飞来又飞去的,麻压压一大片的是瓦灰或石斑,雨点与插条也喜欢一群一群地飞,一群一群地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灰色的鸽群会在瞬间装点一棵树,装点一丛树木。要是一群白鸽落到树枝上,仿佛早春的玉兰花开,白得丰腴而优雅。鸽儿们叫着喊着,吵吵闹闹。有时候,三只五只,它们散落在稀疏的树枝上。我觉得这三五只鸽子,它们各自有各自的心事,说话的时候少,不说话的时候多。有的飞走,有的留下。有时候只一只,一只也好。一只鸽,孤独地立在细细的树枝上,这使人记起树上的花朵,也是先开一朵,再开一大片的。
每当看到树上落满鸽子的时候,我就停下来看。有了鸽的树显得格外生动。我喜欢这些在树与树之间飞来飞去的鸟儿,喜欢它们在树枝上舞蹈。冬天的风因为这些鸟儿的跳跃,也就显得细微而富有弹性。它们在树枝上唱着歌,“咕咕,咕咕咕,咕,”,一只鸽子的歌唱就使树木上的冬天没有了寒冷的凝滞。有的鸽子的歌声粗壮而无所顾忌,而有的使得冬天没有了秩序。有时一只鸽子独自唱出婉转的歌声,温柔,醇厚地发颤、发亮,犹如一个回味爱情的人在冬天品着春茶。那是妙不可言的。
树枝上的鸽子比真实的花朵还要美丽。你见过一朵花从春天开到冬天吗?你见过树上的花朵在树枝与树枝之间飞来飞去吗?你见过唱歌的花朵吗?这是一只鸽子再造了冬天的生机。
鸽是树的花朵,此前肯定有人发现并且说出。如此美丽的事物不会等到今天才有人惊喜。我站在树木之下,我想做的事,鸽儿们替我做了,它们真的在冬天的树枝与树枝之间打开了花朵,排练了舞蹈,播放了音乐。
实际上,鸽子一直都在树上,在春天的树上,在夏天的树上,在秋天的树上。只是由于树上有了真正的花朵,有了枝繁叶茂的摇动,有了各色的鸟儿,我们看到了更多生命的美丽,因此而忽视了树上的鸽子。我说,在一年四季,鸽子从来就是树上的花朵。它们隐藏在树叶之间,与绿叶一起舞蹈,与春风一起歌唱,夏天的蝉鸣由一只鸽鸟定调,秋天的月夜被一声鸽鸣切开。树木本来就是鸽鸟的家园。不管树上有没有花朵,鸽子总会落到二月的江南。树上有花,鸽儿也会落上去。锦上添花,不是重复是更多的美丽。衔上橄榄枝如何?那是一树和平的快乐。鸽子就是开在橄榄枝上的花朵。
我喜欢夏天的鸽子,它们整个夏天都住在江南老家村头河边的树林里,当鸽儿们从碧绿的田野里归来,它们却落到树梢上,远远望去,那就是一树最浪漫的花朵。最不能忘怀的是村子里的月夜,白鸽们,灰鸽们栖宿在那棵枫树上,夜风把树叶吹得哗哗地响,月光会把枝头的鸽子摇上摇下,翻开它们宽长的翅膀。我有时候回忆童年,村头的枫树一定会出现,树上的鸽子也一定会出现。
我想,一年四季的树木会感谢一年四季的鸽鸟。人也会的。真细想起来,我记住的人不是很多,而我记住的鸽子却不少。因为,我的宝鸽鸟是树木的花朵,千姿万态的花朵,常开常新的花朵,跳着舞蹈的花朵,唱着歌曲的花朵……
我们在欣赏的同时是否要向一只鸽子学习呢?我在观看一树的鸽子的同时,多少有些惭愧。我的脸红得像春日的桃花。我知道,有时候一只鸽嘴也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