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牧鸽人[四十二]
牧鸽人沧桑之潭州鸽事
佩袖章“黑瞎子”保皇 行小隐“犟驴子”禁足
列车徐徐向前移动,晚生从车窗口探出头来,朝我摇动着一只小手,喊着伯伯……我朝慢慢远去的他俩也挥着手,喊着,老七,保重啊!在急骤的“嗒嗒、嗒嗒……”声中,这趟北去的客车慢慢地淡出了我的视线。“犟驴子”送走彭家驹父子回到家里,妻子告诉他说:“你走后不久,街道基干金婆婆就来了。问及鸽子的事,我说还有四只未处理,其余的全杀了。”并带她到鸽舍看,棚里的确只有四只鸽子,我抓了两只送给她,她高兴地接受了,并说回去到药店去买付蒸鸡的药,将鸽子蒸了吃补补身子。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刺痛。妻子又说:”不知我抓错没有?你去看看吧!”我感到心很累,但还是去鸽舍验看了一下,没错!那两只跤人还在。我心里暗暗的想,今后该不会再有人上门了吧!
曾仕隐自将八只种鸽囚禁后,闲时禁足不出家门,与平时要好的鸽友都断了联系,真是“小隐”于家了。老七走后一晃又是半月有余他音讯全无,也不知到河南安下家否。明儿又是礼拜天,妻子说要和我一块去看望“老七”的母亲。次日上午我俩带着一些糕点来到老人家住处,门开着不见彭老七他母亲。我俩只好站在门外路旁那棵大泡桐树下等着,心里暗想没关门人肯定不会走远。不一会,从路的那端走过来一人,近前认出是“老七”的母亲。她身穿一件打着补丁的旧兰布大褂,补丁用布与大褂颜色浑然不同,看上去真像干家衣啊(旧时叫化子穿的衣裳)。一头花白短发乱蓬蓬的,佝偻着腰满跚地走了过来,她手上提着个竹篾旧菜篮子,里面放着一些边皮菜叶子,估计是拾来的。老人家近前才认出了我俩,忙把我俩让进屋里,屋里黑沈沉的,刚走进去眼晴很难适应,进屋后摸索在屋中小方桌旁的长条凳上坐下,妻子将点心放在小方桌上。片刻后才看清屋内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破旧的床和破旧桌椅之外别无长物,以前我曾看见过的那几样稍为好点的木器也不见了,家境竞如此清贫。
她起身去给我俩倒茶,我忙说:你老别忙,我们不渴。她就在小方桌的另一边又坐了下来。我接着说道:老伯母您身体可好,今天我和妻子特意来看望您老人家,老七有信来么?她听后用那兰布大褂袖子擦了擦眼睛说道:“他大哥,我这快入土的人,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得过且过吧。他都走了二十多天了,不知怎么就没有个音讯,也不知他父子平安否?” 说罢又用衣袖擦眼晴。我最害怕老人当着面流泪,想安慰她老人家几句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真想尽快离开,我侧着脸悄悄地对妻子说:“你身上带钱了么?有的话送给伯母几块吧!她太艰难了” 妻子亦细声的说:总共只十块多钱了,还要等六天才发工资、给三块行么?”妻子不等我回答掏出一张叁元的纸币,对她说:“伯母呀今天我们没带什么东西来看望您老人家,只买了一斤蛋糕,这里三块钱、您老收下吧!”说完将钱硬塞在她手中握好,我俩就匆匆告辞。
回到家我感到很疲倦,不知是人累,还是心累,脑子里总闪烁着家栋母亲她那双无助的眼神,和佝偻着腰的身影。可叹她有子不能依,风烛残年衣食无着,令人寒心,天道不公啊!这彭老七也真邪门,一去就音讯全无,寄封家书、报个平安就这么难么?,可恶啊!可恶!仕隐越想就越生气。殊不知那老七父子已平安到达并安下了家,正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每天都和几个知青在地里劳动挣工分。仕隐无奈地往睡椅上一躺,闭着双眼,不知他是在闭目养神呢,还是在极力驱散脑海中那些令他伤心的影子。他的妻子莫菲今中午给他准备了二两酒。她非常了解丈夫,深知丈夫在遇到烦心的事想喝些酒解解烦愁。她将饭菜整治好后,上前摇着丈夫的肩膀说:别闭目养神了,起来吃饭吧!“杜康”还在等着你呢!他听后边起身边说:行呀!芳卿出息啰!还知道世上有个叫“杜康”的,你可知“刘伶”又是谁么?
从这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她知道丈夫心中的那些愁云己慢慢的在散去,她不假思索风趣地回道:“刘伶么!她呀!她是我老师” 仕隐扑蚩一笑说:好个“刘伶”的高足,你男女都不分了。这位酒仙不知何时又醒转过来,收了你这位女弟子。这调侃的也太风马牛了,她本不知“刘伶”是谁,只是一时情急胡乱应了一句,谁知竟闹出个笑话来,真是自找奚落。“犟驴子”喝着闷酒边喝边思衬,想着想着一失神朦胧间仿佛到了一个混沌世界,忘却了尘世间的恩怨情缘。但不知怎的,那伸出车窗外的小脸,那无助的眼神,总是在眼前飘忽。他神思不定。妻子看出他心里仍藏着事,就近前对他说:心里要有事呢,闷着不如说出来痛快。如不想说嘛!我去将纸筆拿来,你就涂鸦几句,也不失为是一件快事。他一听忙道:”知我者,乃芳卿也!” 她起身拿来纸笔,仕隐离座捉笔挥毫,写就一首踏沙行《思故人》:
《思故人》踏沙行
发配他乡,余生苦渡,关山望断无重数。山长水远冬复来,寒鸦声里残阳暮。
欲寄鱼书,难传尺素,咫尺天涯无觅处。湘水本自傍青山,为他流向荆襄去!
妻子看后无限伤感,背着脸转过身去擦眼睛。仕隐丟下筆也没给妻子招呼了一声、意出门而去。他慢慢行去不知不觉到了罗家。见已有俩位鸽友与老罗在房内闲嗑牙,他进屋彼此打个招呼后,复出来到院内天井过道旁的长条凳上坐下。出人意料,罗大奶奶竞端了一杯茶来,并说:”小曾伢子、你怕莫有半个多月冒来了,家里都好么?” 我忙回答说:”劳您老挂心,她们都好。” 等我说完,她就进屋去了。我心想这罗大奶奶也真有意思,上次来时她见到我、就好像是见到鬼似的,慌忙避进内屋去了,今日又这般客气。这么个晴雨莫测的老太太有意思,真有意思。
坐着无聊,我直盯着那些在天井中游走的鸽子出神,约有七、八只,上次来因天黑没顾得上问,这“罗大佬倌”竞还悠然自得的养鸽,无人问津,好不自在。但我发现在那七八只鸽子中没有那只信阳六名绛雄,那三只上海环灰鸽亦不在其中,是卖了或是送人了,还是躲风去了,真是让人颇费猜疑。我正想起身到天井那端的鸽棚去查看一下,这四只鸽子是否在棚里,恰好老罗与那俩位鸽友相继从房内走了出来,落坐在过道旁的条凳上,如是我也只好坐着。闲谈中得知杏花井刘前辈己去了五七干校,家里被折腾过。所养的鸽子也没了踪影,不知是杀掉了还是转移了。我也告知老罗,我一相知彭老七早响也到河南落户去了。大家议论了一番又天南地北的闲扯开了。
正说得高兴处,只见从门外走进俩人,近前时方认出是”东北佬”和“烂嘴吴”。他俩穿着很入时,一身绿色军装,左袖上方套着一长红袖章,那时戴红袖章的都是些不好惹的主。罗大奶奶见到这俩位戴红袖章的,她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对那俩位还站着的红袖筒发话道:“我家又不是走资派,更不是五类分子,你们来干什么,”她说完就上里屋去了。那“烂嘴吴”低声咕哝了一句,这“老古董"也太不讲情面了。欲待发作回几句嘴却被东北佬止住了。我一见这阵式,就起身告辞。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一瓶劣质酒,估磨着“东北佬”那小子待会准会上家来。我猜今天他去罗家可能是去找我,并不是去寻荏。回家后,妻子告诉我说:刚才“东北佬” 和“烂嘴”在门外叫唤,说是找你说事,我回他你去了罗家。他听后就走了。我告诉她“东北佬"”和“烂嘴吴” 去了罗家,受了罗大奶奶一顿奚落,待会很可能会上家里来。话未说完,“东北佬”就在楼下扯着公鸭嗓子在使劲地叫唤。这不,说曹操、他还就真来了……
欲知后事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