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牧鸽人[二十五]
牧鸽人沧桑之潭州鸽事
发奖会《空城计》名段欣赏 待鸽归比赛人如坐“针氈”
话说宋老六驾了一辆自家皮子厂的马车,在早上七点到了冯记骡马行拴牲畜的空坪,车上面放着两个长条形装鸽子的竹笼。尤二搬來一张桌子两把靠椅,老学究和儿子家棟也來了家栋提來三隻花鸟,老学究将他那方镌有“碧泉古池”的小铜印交给了宋老六,要他等下收鸽时在鸽子大尾巴上施印做个记号。八时许,送鸽子参加比赛的养鸽人也陆续到了,来参加比赛的鸽子共计有三十一只、都是光脚杆子,大多是玩赏鸽其中也有几只玩赏鸽的杂种鸽,十來只小鼻子灰鸽和当地的土鸽子,那都是玩家摒棄的不入流的鸽子。登记,盖尾巴章、入笼有序进行。时钟过八点,老六驾着马车拖着这两笼鸽子朝城外走去,尤二和楊家栋坐在车上、押车去放鸽子。老学究等几位遗老和怀着忐忑之心的养鸽人,目送着那驾马车向北而去……
时过两日又到了第三天午后,没见谁提鸽子来验证,这几日楊府门庭冷落,老学究心里也七上八下。那罗天佑仍然是每天下午都來楊府补习语文,老学究实在忍禁不住,问天佑:“娃娃,彝家人真的是用你帶回來那样的鸽子斗狠么?”天佑回说,是的。四阿公又问:“你见过那彝家拿來斗狠的鸽子么?”回说:“没有,是欧阳管家说给我听的,义父是不会打誑语的。”四阿公哦了一声,就踱着方步走出书房。他背着手低着头在客厅來回踱步思忖着,看來此次比赛有些不妙,如折戟沉戈老朽难逃其咎。他正在遐思,一声楊老爷好自在,还镀着方步嘞。老学究闻声抬头一看竟是戚老头,忙下階相迎。哎呀!戚老前辈不在府上等鸽子,怎地到敝舍來了,请坐,请坐。家棟闻声端茶奉上。戚老头说,举人老爷,有人來验证么?老学究摇摇头正想要说…,门外又来了宋老六和尤二,他俩径直走到客厅。戚老头明明看见二人手上无物,却故问曰:你俩是来验证的么?尤二忙说:“不是,不是,三天了,毛都没看到一根、怕是凶多吉少了。想必戚老先生己是验证过了哟,让我们看看头名狀元。”学究岔开话题,你俩快上來坐,哪来的这些闲话。家棟提了一壶茶和几个茶杯置于桌上,就回到院子里侍弄鸽子去了。
客厅里静了下来,还是老学究打破了这沉寂,他言道,还有两天就到期了,这些个鸽子也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三十多只鸽子、哪怕回來一两隻也好噻!“我看只怕难回了。我早先就说过,我们养的这些玩赏鸽子、是不能放到天上去斗狠的,你们偏不信。好哒,鸽子现在无回,但不知这义捐又如何处置。”戚老头阴阳怪气地说。学究三人听他这一说都很反感,尤二本想戳戚老头几句,却被老学究用眼神止住。尤二只落得“哼”了一声。正在此时急匆匆走进来一人,手中提着一篾笼子。并喊着:楊老爷我回來了一只,请您老验证。这一声喊使大家一惊,老学究更是惊中帶喜,殊不知还真的回來了。他忙说:“你快上來,快将鸽子提了上來,家栋,快把登记本拿來。哎呀!好啊!这狀元公终于來了”。老学究高兴得言语有些失措。这位养鸽朋友上得堂來,将篾笼子递上,宋老六忙接过放在桌上。老学究问道:你贵姓、呌什么名,回举人老爷,我呌张德福,家住黎头街、是做篾匠的。“查到了,你看是不是这个黎头街三号门牌张德福。”回举人老爷,我不识字。“哦!哦!那就验証鸽子吧,老六,你把鸽子抓出来、看看大尾巴上有无记号。”宋老六从篾笼中抓出这只狀元鸽,众人一看是只瓦灰花脑袋,鼻瘤比玩赏鸽要大、是个中等鼻泡。翅夾白条、花尾巴。一颗鲜红的方印盖在花尾巴上,“碧泉古池” 四字清晰可辨。大家验証无误就登记在册。就当年这些玩家來看,此鸽既不是玩赏鸽又不像土鸽子,真有些不沦不类,那戚老头不屑一顾的神情露于形色。这张德福提着他的状元鸽刚走不久,府门外又嚷着进来一人,说是來验证的,他走上客厅自报家门,姓贾名宥住状元坊十七号。老学究查看登记簿有之。宋老六从笼中抓出一看,是只深瓦灰小鼻土鸽子,尾巴上盖有方印,字跡可辨,于是又登记在册。老学究高兴的说道:“好啊!这探花也來了,前三甲只等榜眼了” 说完呵呵大笑。这时时钟己过五点,宋老六和尤二告辞,戚老头也怏怏而去。
老学究今霄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次日清早就去了徐松记茶楼。他进门正往里走就有人喊,老举人这边來坐。学究循声望去,见是尤二。他和俩人共桌闲饮。学究走了过去在空位上坐下,尤二呌堂倌送上一杯茶,一盘四个包子、和两碟茶点。对举人说,今日我做东。接着就骂那戚老头陰阳怪气不是东西。学究说:“算了,别跟他计较,他己是没有根的人,活着也怪可怜的。尤二呀!您看那些玩赏鸽能回來么?”尤二迟疑了一下言道:“这可不好说啊,听天由命吧!”这老举人是在记掛着他那三只鸽子才有此问,可尤二给了他一瓢冷水,这尤二呀也真是不善解人意。今早不见宋老六和刘二掌櫃等人來喝茶,老学究颇感有些无由的失落,他也没心思再坐,就对尤二说,有偏了,我先走一步,说完起身离去。直到下午四点多钟又有人提鸽来验证,此人姓吴名韋。将鸽子抓出一看,又是只灰色小鼻子土鸽,验看过尾章属实后就登记入册,这榜眼也來了,第四天也就过去了。
还剩最后一天,这第五天是当时这些有名的老玩家、最揪心最难熬的一天,他们对参加比赛的鸽子、望眼欲穿也不见踪影。金铺刘二掌櫃一直没露面,宋老六也两天没來了,汗颜乎!直到下午仍无动静,学究心想,可能就这样收场了。出乎意料,那牙行尤二就在五点多钟,急匆匆地提了只鸟笼子來了,笼里装的是只风头紫色花白条。他将鸽子抓出验过尾印,“碧泉古池”四字清晰可辨,验证无误登记入册,尤二落了个进士及第。学究细看这只紫风头,既不像铜膀,又不像紫玉翅,问尤二,他笑而不答,也许他也无法说清这鸽子的來路。学究告诉尤二,他明日会在门外墙上贴张 “通知”。后天开会发奖赏,要尤二如碰到他们转告一下。天色己晚,尤二提着鸽子欢欢喜喜走了。
第二天早上,老学究将写好的“通知”贴于府门外的墙上。云:明上午八时半在徐松记茶楼、发本次鸽子比赛的奖赏,请准时参加,届时有京剧票友登堂献艺清唱。中午在陶陶居吃酒席,特此告知。吃罢早饭正准备去二官人那里消遣一下,他的老朋友京剧票友张筱楼,帶着他的文场朋友来了,说是为明上午清唱事而来,看官有所不知,大凡戏剧之乐器分文场和武场,胡琴、笛子、簫和帶弦的乐器谓之文场。铜锣、鼓、鈸等响乐器谓之武场。老学究将他等让入客厅奉茶,学究开言道,兄台如此成全老朽,多谢,多谢。筱楼言道:“您这老古董做事总是強人所思,别开生面。竟然还会有商家解囊,我们只是來凑个热闹、用不着謝。想当年我俩同台玩票献艺,何等风雅荣光…”学究忙拦住了他的话头,答曰:“现在己是民国三十七年了,还提哪些陈年旧事做甚。至于明天唱几折、唱什么戏牌由兄台定,只要吉祥就要得,时间个把多小时,发完奖赏就开锣。”筱楼说:“好,明日只唱两折。《壯元媒》和《空城计》这两个折子戏,可渭雅俗共赏、老少皆宜。”说完起身告辞,学究也难強留,送至府门外拱手而别。下午宋老六和尤二先后来到楊府,落坐后老六说,他忙于处理生皮子这两天没出來,不知举人老爷有何吩咐。学究说:“你们來得正好,明上午开发奖会,等下老六你去徐松记一趟,在二楼靠前台定四张茶桌,要借用清唱台子用两小时,明早七时半你俩去收拾一下,玩鸽子的來了先招乎上二楼喝茶。”
次日老学究八点來到徐松记茶搂二楼,见己是高朋满座,戚老头几位遗老们坐在一桌谈兴正浓,金铺刘二和前三甲凑在一块正说得眉开眼笑,学究与在坐朋友一一招呼过后,宋老六和尤二上前说话,一切就绪,只等二官人、张老板等人了,他们來了即可开始。学究言道:“如二官人和张老板他们来了,安排他们另坐一桌上包子点心和茶点,其余桌子上茶点。把那张条桌摆在清唱场子前面就要得了。”宋老六二人正在收拾,张筱搂等四人揹提着文场乐器进來了,学究迎了上去对张筱搂等人说,有劳了,有劳了。老六引他们坐下上茶。二官人和莫老三帶着苦娃子接踵而至,宋老六安排他三人与张老板同桌坐下上茶。堂倌忙着上茶点,点心。徐松记的茶客们也议论纷纷,今天來咯样多的人,又是谁打茶围啰!有茶客搭腔说:不是的咧!打甚么茶围啰!是鸽子比赛发奖赏咧。如至今的怪事多,斗鸡,斗蟋蟀,今天又来个斗鸽子,明天就不晓得要斗什么哒……。那廂学究看时间差不多了,离坐到张筱楼桌前招呼了一声,就走上清唱台宣布发奖会开始,茶客们幔慢地静了下來。他开言道:这次鸽子比赛承蒙各位有勇气参加,结果是成功了,虽然只飞回來寥寥四只,这是个好的开始,但从中也看出了一个问题、是知己而不知彼也。闲话就不扯啦,宣布得奖者名单:头名狀元张德福奖赏大洋一元;二名探花和三名榜眼各奖洋伍角;第四名進仕奖洋叁角。发完奖后,有名京剧名票友登台献艺。京剧《壯元媒》和《空城计》。台下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唱罢状元媒,台下众茶客喜笑颜开,一片叫好之声。片刻,琴弦响处台下又静了下來。《空城计》开始了“孔明唱:恨马谡失街亭令人可恨,这时候倒叫我难以调停。问老军因何故纷纷议论,国家事用不着尔等劳心。这西城原本是咽喉路径,我城内早埋伏、有十万神兵。叫老军扫街道把宽心放稳,退司马保空城全仗此琴”。这悠美的琴弦之音和这悠扬淳厚的唱腔,令茶客们如痴似醉,报以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在坐的遗老们闭着双目、摇头晃脑跟着节奏、嘴巴还哼哼有声。“诸葛接着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陰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汉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台下又是一片好!好!的喝采声和鼓掌声融合在一起。那悠扬的旋律久久在茶楼迴荡,把茶客们帶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欲知后事,且待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