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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歉疚
作者:贵州安顺快乐  来源:转载   阅读:  分类:收藏文章  发布时间:2014-6-17 13:10:31  
 父亲的歉疚

我的父亲快不行了,母亲一天一个电话,要我赶紧起程回来。
我还在走廊上,就听见母亲说,快喊醒你爸爸,快喊。
我看见了父亲灰白干瘪的脸,紧闭的眼睛。
我靠近病床,抓住了父亲的手。父亲现在昏昏沉沉,气息微弱,无名指在无意识颤动,我们无论怎样在他手里摩挲,都无法使它重新那么富有弹性起来。贴近父亲的胸脯,我再也感觉不到急促的响亮的坚强的行走大地的震动,而只有缓慢的微弱的遥远的叶片坠地的喘息,有如钟里生锈的发条,挣扎着一秒一秒的移动。
突然间,父亲的手臂抬了一下,是我的抚摸触动了父亲敏感的神经。父亲的眼睛努力睁开,混浊的眼珠朝向我,嘴皮蠕动了,要说什么。
我的耳朵紧贴父亲的嘴唇,听着他艰难的嗫嚅出一个、两个字……
好一阵我没有说话,我的视线模糊,转移到了窗外,空气异外地凝重,掺含了太多的雨水,柏树低垂了头,被浓度倍增的空气压得难以支撑。这个时候,父亲要说的是叮嘱,是要求,还是有什么需要交代?这些都没有说,父亲却说:鸽子,对不起……
母亲小心地问,你爸爸说什么啦?
母亲再次问,是不是又说你的鸽子?
父亲是说鸽子了。
我去西欧,考察生态环境,比利时名赛鸽家曼德斯,了解到我是中鸽协会员,专程邀请我去作客,这是临时动议,谁都还没有告诉。
父亲进城看望孙子,站在楼顶花圃前,就像站在云里一样。父亲叨念鸽舍号:字、第、500。城里一共有700多家鸽舍。父亲得知喃喃说:晤,好多!
有时,父亲举着鸽刊,静坐旁边,仄耳听鸽友们品评我的鸽子,也跟着不停地点头,看上去就像一个老道的养鸽家。
节假日我值班,打电话央告父亲,上楼给鸽子放些饲料。一会儿父亲回电,说它们挑食。晚上,又告诫说,食槽装太满,会撒地上。
难道因为我不以为然,就说对不起?
我俯下身子,闻着父亲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是父亲那久经磨难的身体内部的气味,我闻着这样的气味长大。这气味开始在款款消散,它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在此容留了,它将去和山顶上的泥土汇合,沉入深深的大地。我不顾一切地张开鼻翼,贪婪地吸着即将失去的永远不再复来的气味。
母亲不住地流泪,弟妹递了纸巾,却怎么也揩不净,长时间流淌。过了一阵,母亲抑制了悲怆,长声叹着气,悠悠地说,你爸爸的心上,一辈子没有放下这个事,看见窗子外头有鸽子飞,就叹气说,你小的时候……
我小的时候?
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养鸽子。
那么,父亲说他对不起,是指……!
但那都是……都过去那么久了呀。
……那时,年富力强的父亲在仓库当保管员,管着六栋仓房,每栋仓房装得下一千五百石粮食,人家就叫万石仓。父亲管理的是全县最好的“四无”粮仓。经常来游玩的吕叔,每次都竖起拇指,承认他只能是父亲的徒弟,而父亲只是谦恭憨厚地笑笑。吕叔是我们家常客,他一来,父亲就派我去饭店炒回锅肉,款待这位挚友。有一次吃牛肉火锅,酒瓶里酒很少了,父亲叫我去买,我百米冲刺一样跑去跑来,算算也就十五分钟时间,伸筷子到锅里去,只捞了一点残渣。
我十三岁了,在仓库打小工,每天拿得到三角钱,自己留五分小用,剩余全部交母亲,补贴家里。
春天是鸟儿育雏的季节。
春天是给房子拣瓦的季节。
要爬上仓库房顶,腿跨两条椽皮,一坐就是一天,不方便下来,吃饭都是用索子吊上去。要屙尿,就捉了雀雀,对准瓦沟撒,尿液在瓦沟里流淌十米,还可以滴到地面。
在六栋仓顶角凹处,歇着一对鸽子,仔细观察,竟然有一对蛋。那晚,我是背着黑夜下来的,我的裤管里多了一对鸽子,我用衣服罩住它们的时候,它们竟然一动不动,紧紧地护着身子下面的蛋。蛋的命运很惨,滚进了冰冷的瓦沟。
我用纸箱做成窝巢,把鸽子藏在床下,每天中午把它们放出来喂一顿。它们的翅膀被胶布粘牢,一放出来,就用力挣扎想打开,因为撑不动,就生气地用硬翅膀弹我的手,愤怒地发出吼声。
见到我手心的粮食,它们半闭的眼睛睁开了,有点神不守舍,然后它们伸过头,开始啄食。吃过我手里的粮食以后,它们变得温顺多了,眼神里不再是哀伤,而是殷勤的凝视。它们先前一定来得很远,离开人的呵护时日已久,现在,给我精心守候来点回报。
它们的脚趾在蜕皮,缺乏维生素。
父亲的手指也在蜕皮。
父亲第一次听见咕咕声,就显现了少有的惊慌。
你把人家的鸽子拿到家来啦?
我从六栋仓房顶上逮的,它们是从远处飞来的。
母亲证明说,看见我从楼梯上跳下来,抱了鸽子直接回家,兴高采烈。
父亲皱起眉头,叫你去拣瓦,你却去逮鸽子。
母亲说,两个小东西,倒是吃不了几颗米。
我说,我做小工的钱还有,我会去买。
父亲没再吭气。
我弄来几根木棒,横搭在屋檐下,把纸箱搁上去,鸽子在木棒上站了片刻,就钻进纸箱里,进出几次,就亲切地互相梳理羽毛,表现了对新家的满意。
鸽子梳理羽毛的动作十分优雅。
扯开翅膀上的胶布,它们就赶紧活动关节,打开翅膀,像做第二节操一样摇摆着走来走去。它们决心试试翅膀的功力,突然跳下木棒,在房子四周飞翔。
我赶紧跑到高处观望。
父亲也在观望,说了一句,要是飞走了,就算了。
父亲又说,粮仓保管员,家里养鸽子,不太合适。
鸽子并没有飞走,在天空绕了几圈,回来了,照样蹲在木棒上。斑点雄鸽鼓起圆蹦蹦的胸脯,围着美丽银灰的雌鸽打转,唱着深情的歌,灰雌鸽低着脖子,不停地点头。雄鸽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雌鸽的眼睛桃花一般,清澈明亮。
每天做完活路,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鸽子。鸽子通人性,选择了一种吹糠见米的报答方式,下了两只蛋。鸽子夫妻恩爱无比,两个交替着孵蛋,第十八天,两只毛茸茸的幼雏就来到了人世,并且很快就摇晃着脖子,待老鸽把嘴巴张开,把小脑袋全数伸进母亲的嘴里去。
毛茸茸的小崽聪明得很,小脑袋一身一缩,会撅起短揪揪的尾巴,把屁股挪到窝门边,向外排出粉白色宝塔糖似的粪便。
小鸽长大了。
母亲忙碌一天,看见小鸽,笑说,真怪罗,这只小公鸽毛色灰灰,真是鲜亮,与它妈妈一致,小母鸽倒和他爸爸一样,也是斑点的毛色呢。
母亲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有人说,男孩子像母亲有福气。同样,女孩子像父亲也会美满一辈子。
小鸽会飞了,就像刚学走路的小孩,摇摇晃晃,毫无章法的伸开翅膀,几天以后,迫不急待地飞出来,从地上到房瓦上,把房顶视作发射基地,啪啪几声响,昂头冲上天际。
终于有一天,四只鸽子连成团队,饶着西华山,千寿山盘旋起来,多数时间,则在两山之间快活地荡来荡去,轻快地拍打翅膀。真没想到流浪来此间,日子过得竟会这样美好,有如天堂。
我一个月能积存一块五角钱,在黑市上可以买五斤苞谷,匀作三十天,每天两份,每份八钱,有四五十颗,吃的时候,幼鸽占先,老鸽吃下五六颗,就会让开,啄点沙土充数。
母亲忍不住撒了几颗碎米,被父亲看见了,二话没说,蹲在地上捡起来。
母亲拿了扫把,刷扫父亲的肩头,说,你出仓门时,不必抖干净裤脚,夹带几颗出来,它们就多得一点。
你疯啦?父亲把扫把抓下来丢开,你咋会说出这种话?
我随便说的,你气得那样子。母亲说,不说了。
晚上,我听见父亲叹息……又听见母亲说,他就这样喜欢它们,他发烧了,没有吃药,去看它们一会儿,就好了,拿起锹把就去干活……父亲加倍叹息。
我决定每顿饭少吃一口,给鸽子匀下一点。可是这点粮食又怎能够填饱它们的肚子?特别是那两只幼鸽,经常把嘴伸进父母的喉咙里叨食,半个脑袋塞在爹妈的口腔里,我看到老鸽喉咙挤出来的,往往只是点滴清水,就感到揪心。
十月,太阳金黄,父亲他们把仓里的粮食背出来,放在石板晒坝上翻晒,傍晚装了麻袋背回去。晒坝上掉落的粮食,也要一颗颗捡走,除了被蒸发的水份,出现别的亏损,父亲就要被追究责任。
父亲不让我参加晒粮,我从晒坝边走过,眼珠子真要掉出来。
过后下了雨,有一天,我看见空荡荡的晒坝石板缝里长出几棵豆芽,哎哟,我的心就怦怦跳得不行。
石板缝里掉落了细小的豆子,人的手指不可以把它取出来,只能任凭它发芽,鸽子的喙能不能把它啄出来呢?鸽子要是把小豆啄出来吞下去了,算不算一种破坏呢?我失眠了,为石板缝里的小豆。
可怜的鸽子,饥饿迫使它们胆子大了不少,只要我一出现,它们就飞来站在我的肩头上,手臂上,滴溜溜的眼珠紧盯着我的手。我在仓库的晒坝上游荡,看见石板缝里还在萌动的小豆,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里形成。
我的手插在裤兜里,三天也不伸出来。饿得不可开交的鸽子愤怒地飞到我的肩上,尖利的指爪刺穿衣服,插入我的肉皮。我忍受着,我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让鸽子一步不拉地跟着,走十几步后我站下,蹲下来将手心里握热的粮食轻轻放在地上,鸽子马上领悟了我的动机,跳下去争抢啄食。我就这样一步步往里走,几天以后,当我在仓库的石晒坝上一站,鸽子就从天上飘摇下来,落在脚边,等待我松开紧握的手。后来,它们的眼睛终于看到了石缝里的小豆,于是侧着身子,小心地把喙伸进石板缝,叼住小豆,轻轻地衔了出来,惬意地吞下,之后仰头看我,在我脚边愉快的打转,跳起感恩的舞蹈。
父亲单位的领导来视察了,他东看看,西看看,对仓库的卫生管理表示极大的满意,并没有注意晒坝上走来走去,精力完全放在石板缝的鸽子。
那位领导握过父亲的手,准备回去的时候,跟在后面的吕叔指了鸽子,在他耳边细说几句,领导的笑脸顷刻间换成了怒容,他们一路追踪鸽子,最后,在我们家房檐看到了纸箱,木棒。
晚上,父亲被叫去开会。那会议结束很晚,我没有看到父亲回来时的样子,但是第二天上午,父亲眼眶发黑,我就知道有事。
母亲轻言细语,当初就没有想到,它们会飞去那晒坝。
我说,石板缝里的粮食,拣不起来嘛。
母亲叹息,是呀,捡不起来,就会烂掉……
我说,不去晒坝行不行?
鸽子飞过头顶,我就赶紧跑去晒坝上,扬起竹竿,跳着,吆喝着,不让它们下地。
鸽子挨不着晒坝,没有吃着小豆,站在屋顶上冥思苦想,天黑很久,才摸索着下来。
母亲更加叹气,怎么办呢?
父亲说,明天小工就不去做了。
我说,为什么呢?
父亲说,以后连仓库门也不要进。
我说,仓库是哪家的?
父亲吼说,国家的!
母亲着慌了,说,我们去认个错,求他们放过这一回。
父亲说,我都认过了。可是人家说,瓦踩破了。
我绷直了脖颈,哪块瓦踩破啦?喊他们来,我和他们去看。
父亲眼里出火,你厉害,你喊他们来。
我跳起来,我养鸽子犯他家法啦!?
父亲抡起手掌,狠狠给了我一下,吼道,你晓得个逑!
母亲吓坏了,俩爷崽这是搞哪样嘛,好好商量行不?
鸽子也受了惊吓,飞去很远,直到肉眼看不见,它们在寻找来路,这边不再是天堂。
傍晚,它们回来了,小鸽毫无顾忌地跳进纸箱,老鸽却在外面犹豫,一定是小鸽不愿意走。
又是一个清冷的晚上,父亲开会回来很早,倒头就睡下了。
半夜,我听见父母的对话,他们的对话就像鹞鹰袭击幼鸽那样,尖利地撕扯我的心。
母亲说,我们错了吗?养几只鸽子……
母亲又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不放过我们……
母亲还是说,我们再低一回头吧,死不了人……
母亲说的低头,就是让父亲去承认错误。
那晚,父亲下半夜才回来,立即把鸽子抓了,第二天就把它们丢到山顶的荒岩上。那里栖息着两只鹞鹰,父亲有意让鹞鹰把鸽子抓走,他挥动树枝,驱赶鸽子朝鹞鹰飞去。
我一直紧跟在后面,我焦虑的想着办法,却眼见父亲把鸽子丢弃,一筹莫展。我只能躲在灌木丛背后,感觉那鹞鹰的利爪,就要伸进我的胸膛,撕扯我的心肺。我捡了石头,要扔向鹞鹰,距离太远,毫无作用。鹞鹰一左一右,实施夹击,想把四只鸽子一网打尽。鸽子开始有点慌乱,随后一家人紧靠一起,形成矩形阵容,左右翻飞,从鹞鹰的夹击空隙里逃开。鹞鹰转变战术,一前一后,从中间猛冲,要把鸽群驱散,然后一个一个下手。鸽子散开了,超不同方向飞,这正是鹞鹰的目的,鹞鹰各自盯牢一个目标,紧追不舍。有两只鸽子在鹞鹰面前翻转身子,把鹞鹰引向自己,渐渐地,距离越来越近,鹞鹰的翅膀向后收束,身子缩拢成一支箭,作最后的冲杀,它那尖利的爪子已经向前伸出。
我闭紧眼睛,我的心在紧缩,喉咙关闭,半点气也出不来。山那边是陡峭的悬崖,我想象我正从那里坠落下去,身子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
几秒钟后,我又睁开眼睛,我想我看见的,要么是飘散在空中的羽毛,要么就是血淋淋的爪子。
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只见逃命的鸽子突然来个大转身,斜刺里朝上窜出,直线攻击的鹞鹰未能刹住车,由不得惯性的冲击,向前飞去老远,等它仄转身子,再寻目标时,鸽子已远在百米以外。鹞鹰翅膀耷拉,垂头丧气飞回荒岩。湛蓝的天空中,四个小点子在高高地翱翔……越来越小,直至看不清……
天黑了,也没见它们的形影。
我正在脱衣服准备上床,竟然听见有翅膀轻微拍打的声音,紧接着有鸽子飞到房檐下,钻进了窝。我的心差点蹦出了胸膛,漆黑的夜里,鸽子居然看得见自己的家!
我颤粟的双手抱起这只银灰幼鸽。灯光下,它的眼珠异常晶亮,在它右眼眼砂与眼志圈之间,有一颗黑色的菜籽大小的颗粒,这颗粒居然会移动,无论你把鸽子的头怎么调整,颗粒都会逆时针方向快速转到眼睛上部。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现象,难道有了这颗移动的砂粒,鸽子在晚上也看得清方向?……后来我才得知,那就叫游砂,很希罕的品种,很多赛鸽家一辈子梦寐以求,都没能见到这种鸽子,那是大自然的杰作,世间极少有人感动大自然,获得这种回报。
下半夜,异样的声音把我惊醒,一看是父亲,他正站在鸽棚下面,父亲的手里有样东西,举起掠过窗子时,寒光闪闪,那是一把锋利的剪刀。
天哪,父亲要剪断鸽子的翅膀!
怎么办?我的眼睛早被眼泪糊住,想喊,却赶紧捂住嘴,欲哭,也不能作声。
但是父亲没有抓住鸽子,父亲的手还没有挨着木棒,鸽子就窜出纸箱,扑愣愣飞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走了,晚上回来时,左眼是青的,鼻子歪斜。母亲问这是怎么啦?父亲支支吾吾,说路上跌倒了。母亲赶紧吩咐我倒开水烫毛巾。父亲说不用,就进屋去躺下了。
鸽子要是就此出去了,事情也就完结,没想到它们陆续回来了,肯定没有找到安身之处。难道鸽子就摆脱不了剪掉翅膀,任凭宰杀的命运?想到这里,我浑身毛骨悚然,我绝望地想,父亲是否可以采用另外一种不见血的方式?把鸽子的眼睛蒙上,把它坠在水里溺死!鸽子在水里挣扎,不管他怎样,我都不要去看,否则它回头看见了我,将永远记住我的模样!
父亲没有去抓鸽子,父亲还在忙于开会,甚至连房檐那边,他都没有心思抬头看一眼。有一天,父亲的另一只眼睛又青肿了,难道又是走路跌的?母亲承受不了,就去单位打听。
晚上,母亲一个人孤单单回来。
母亲还能做什么呢?只能对着儿子哭诉。
他们斗争父亲,说的就是鸽子。父亲辩解,那完全是孩子的喜好,是在野外捉住,带回来养的,根本不是在外地通过什么手段弄来的。仓库的瓦,也跟本没有让它们站上去过。吕叔站起来证明,他看见有一只鸽子脚腕上套了环,上面有数码。父亲说,那是孩子用牙膏皮做的,确实用针尖刺了几个数字。
他们说数字就是数码。
过去就有敌人用鸽子传送密码。
他们对母亲说,只有坦白才是出路……
那一天,我觉得好懂事,我没有让母亲说下去,我说,妈妈,你去通知他们,我们家没有鸽子了,让他们来检查吧,一根羽毛也没有,赶快放我爸爸回家。
我打来一盆清水,鸽子们看见清水,争先恐后跳进去,在水里扑腾,不小心水溅进眼里,就挤眉弄眼,抬起小尖爪揩擦,激动起来,整个身子窜进水里,再抬起头来时,晶亮的水珠在缎子般的脖子上一串串滚下。
我把它们关进一个纸箱,拧着纸箱朝西走,走了几个小时,看见了有半片矮树林的小山坡。
我拿起剪刀来,刀刃锋利无比,明晃晃地照见老鸽的眼睛。老鸽经历太多所以一直保持镇静,只是快速眨动眼睛,思考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幼鸽却十分乖巧,翅膀伸进我的手里,柔软地触摸我的手指头,眼睛忽闪忽闪,它们出世以来,看得最多的就是我的手,它们的智慧和勇气,可以说大多来自我这双手的感应和启示,现在,这双无所不为的手,正举起锋利的剪刀,在一片一片剪掉它们的翅膀。它们痛不痛我不知道,我的手指头却一阵阵麻痛。
我隐蔽起来,看着鸽子站在丛林的野地上。父鸽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率先拍打翅膀起飞,可是飞不多高就降落下来,十分不解地回头梳理几下羽毛,母鸽跳上一根矮枝,在那儿等待儿女跟上,带着它们再往上跳一级。它们梳理过了翅膀,完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就不敢再动,一家子紧紧地聚在一起,躲避翻飞的落叶杂草。
我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坡,不想也没有回头,秋风带来了秋雨,淋湿了我的头发……以后好多年,我绝不走去那条小路,我一生走的路,就数这一段最漫长,最黑暗,我憎恨这条小路……
几十年过去,我的人生之路也走了很长,煎熬的日子到了极限,正常的生活得到恢复,恢复了的正常的生活里离不开充满灵性的爱鸽。我知道了,因为我重新养鸽,勾起了父亲内心的酸楚,曾经几次,父亲给鸽子喂食,食槽都空了,鸽子围着他的手打转,可是父亲却呆望它们,忘记了添食。
……父亲永久地休息了,我忠心希望所有的痛苦都离开他,让他得到安息,几十年前那点小小的愧疚,值不得记住,把它远远地丢到荒岩后面。
我转开思索,比利时,曼德斯的鸽舍里。
曼德斯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笼子,里面有他最为标榜的鸽子,十三次飞越英吉利海峡的超级大铭鸽。
看看吧,它的头脑,它的胸脯,它的骨骼,它的脖子,仔细瞧它的眼睛,没发现异样?嘿嘿,里面有一颗价值连城的东西,那是一颗游砂!还不知道吧,写这颗游砂的文章的赖特,最近当选了世界鸽会秘书长!
曼德斯十分欣赏东方茶道,也很会推销西方的鸽子。他说,你们中国的环境,气候,人的素质,还有钱等等问题,不可能生产出好鸽子,好的鸽子,你们只能来我们这里买。
我不屑与他计较,轻轻给他一个撇嘴,我展示的是大国风范,海纳百川的气度。我兜里百元大钞有三寸厚,可我偏不买他的鸽子。我侃侃而谈,论赛鸽事业,我们是起步晚了一点,这没有什么,短短三十年,我们不是就有很多方面赶上来了么?奥运会不是申办成功了么?三个航天员不是又环绕地球了么?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突然,一颗火花在我脑海里闪亮了一下。
四十年前,我十三岁的时候,不是有一羽晚上飞回家来的银灰小雄鸽么?它那通灵剔透的眼睛里,不是也有一颗转动的游砂么?它在漆黑的夜空里自由地翱翔,那就是世人罕见的游砂型鸽呀!
我一跃而起,台灯拧到最亮,给曼德斯发邮件。
我庄严宣布,请收起你狭隘的短浅认识,请收回你说过的那些话,你的所谓价值连城的鸽子,并不是你独有,更不是今天才培养出来,早在四十年前,我们中国就有了,我就是它的培养者。我的那羽银灰色小雄鸽,就是典型的游砂鸽,它的眼睛的明亮度,干老度,底面砂的渗透力度,那颗游砂的圆润度,旋转速度,比你这羽还强,堪称一流,你岂能说只有你们那环境,那气候,那素质才能养育?
我的父亲可以作证!
作者(易勇本人)注:本文写成较早,先发在地方文学内刊,于2012年6月12日上传起点中文网,6月17日获文学网短篇频道强力推荐。因身边鸽友不大了解中文网,他们更亲近于中信网, 而我刚刚申请添加博客,于是就想把这篇文章率先收藏,是为博客获准的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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