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角度看鸽眼
今天互联网和赛鸽传媒的勃兴,为鸽友的思辩提供了一个无限广阔的平台和空间。这对鸽界的技术、理论和人文发展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二年,鸽界里的一些旧话题都会被好事者拿出来重新解读,“鸽眼”便是这众多话题里的一个热门。说到鸽眼研究,还没有见到在哪一个领域或在哪一个行业像鸽眼这样,似乎人人都熟悉,却又都知之甚少、知之甚浅;几乎每个人都离不开,却又都误解甚多、偏见甚多。
从中国有现代赛鸽算起,就有近百年历史的鸽眼学说。鸽界对其效用的评价,可谓毁誉参半。肯定者著书立说,传经布道。否定者怀疑、揶谕、当头棒喝、冷眼旁观。似乎过程发展到某些环节出现了非理性的趋势。甚至陷入了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历史怪圈。
从“繁荣”到“衰败”、又到“繁荣”的轮回,鸽眼论越来越多文字理论的空转和语言的迷宫,是必要的高深玄奥还是无根的病相?为什么现代赛鸽技术中的鸽眼学说竟会孕含如此严重的矛盾?导致如此强烈的“对立”呢?
习惯于靠赛绩配、铭鸽配取得赛鸽育种、竞翔量化指标的人,总以为看鸽眼,是“黑箱”,没有绝对标准,没有科学依据,或依据不足。但为什么在中国,外来的鸽眼学说一旦传开,就广泛的为人接受,并且又演绎出许多中国特色的鸽眼论来。本以为只有比沙波、弗莱明等外来的鸽眼说,不想近十几年来从不断了解到的中国鸟文化旧说中——大多是明清或明清以前的典籍中看到关于鸟眼的明确概述,计有鹌鹑、斗鸡、画眉、鸽等,其看眼的方法和对眼的取舍标准及论述绝不比现在精通鸽眼的鸽友逊色多少!触类旁通,无形之中也为自己多元和理性的思考提供了素材。终于明白,原来现今中国人心目中的鸽眼学说,实际上就如棚中的鸽子一样是外来的与本土的杂交体。
明白了这个理,重换一个角度来看鸽眼,终于明白,答案应从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文化的矛盾中去寻找。近百年来西方文化框架和文化模式的引入,肢解了中华鸽眼文化自身的辨证机制。这就正如西医分科而治一样,外来的鸽眼学说非要把鸽眼一个部位、一个具体形态描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终变成一个个养鸽人的金科玉律。这种“对号入座”式的科学,永远无法比类中国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更无法比肩在中国传统文化背景里形成的“中国式眼道”!
鸽眼文化概评
鸽眼论跳不出中西文化比较怪圈!不同的认知方式必然产生不同的知识体系,真正去了解鸽眼学说的发展历史和脉络,对鸽事的合理判断自然会得以提升,从而建立适合于自己的评判标准和价值体系。
现代鸽眼论的雏型——“十大眼志图”,是当年李梅龄大师奠基中国现代赛鸽时的同期引入。我们的前辈不仅认识到中西赛鸽水准之差异,亦有“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赛鸽理想。如果说,出于自身提高的需要,主动地向西方学习,那么,经过了将近半个世纪虚心的学习、学习、再学习之后。国人在封闭育种和超远程比赛环境里,完成了“闭门造车”式的鸽眼自学成才全过程。正如很多人都只知“闭门造车”而不知还有下半句“出门合辙”。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大批育赛大家,同时也是鸽眼大家傲立潮头,成为鸽友们的榜样。有人说,只要合乎规矩,开门造车与闭门造车式的鸽眼研究结果应该是一样的。也有人说,关起门来在家中研究鸽眼,不了解现代赛鸽的发展,脱离实际,鸽眼研究是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伴随着一次次的引种热潮,赛事转轨,鸽界的鸽眼论终于面临“邯郸学步”的尴尬,有人作出了最后的决裂。于是,在“鸽眼无用”、“鸽眼未必有用”的同时,养鸽人对“眼道”也莫衷一是了!
这场历经半个世纪的鸽界思辩,让更多的养鸽人学会了学习和思考,也使更多人迷失在鸽眼之争中不能自拔。鸽眼之争的演变轨迹让更多人明白,在过去的几十年,“鸽眼”作为一门赛鸽技艺在以怎样的方式影响着养鸽人和这个群体的心理状态。知微见著,我们在对这一话题进行思考时所遇见的傲慢与偏见,以一个极小的角度在表明:鸽眼论和它的坚持践行者或反对者们需要一次全方位的评断。
“鸽眼之争”在现代赛鸽理论中的地位,似乎与近百年来西医与中医谁最科学的争论有些相似。胡适说:西医知道病因,不能治好病,是科学。中医能治好病,不知道病因,所以不是科学。“鸽眼论”能提供给养鸽人的仅仅是“以方治病”的“技”,而对此“技”赖以产生的“道”则极少有人涉及,所以有人一言蔽之曰“经验”。鸽眼论从开始那天的弱势就已确立,被怀疑、被研究、被整理、被恶搞的被动地位就已确定。
外来鸽眼说与中国式眼道
“外来鸽眼说”以成功鸽眼的研究为样板,对鸽眼的各部位进行机械分割,建指标、造模型、还原真实面貌;并在此基础上统计对比、深入微观、追逐分子水平,寻求基因与后基因的接力。一代又一代的养鸽人继承了由“外来鸽眼说”专家们开创的“鸽眼研究”。最后,无数的历史事实又告诉我们,真正关于鸽眼的真知灼见,不是靠放大镜、显微镜等仪器看出来的!是靠见多识广、拜师实践、自学自悟成长起来的。
中国传统文化中浸淫出来的养鸽人,出于自觉不自觉地重视和尊重中国传统文化自身的哲学理念和系统理论,在对鸽眼的研究中不循常情,不守成规。演绎出具有本土特色的“中国式鸽眼道”。成为真正懂鸽眼并将之运用于赛鸽育赛,有真才实学,有解决实际问题能力的养鸽人。
简而言之,“中国式鸽眼道”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它带有传统文化的本质特性。这种特性在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逻辑推理、概念体系、技术手段等各个层次都一以贯之地体现出来。传统文化是将世界作为一个整体来认识的。鸽眼作为赛鸽生命中的一部分,被精于此道的养鸽人用整体关联、辩证互补、系统协和的“整体”方法来体察、揣测和领会。因此传统文化的“物我一体”、 “体物会心”、“司内揣外”、“司外揣内”、“物我交融”成为中国传统养鸽人认识和运用于鸽眼的基础思维方式。
传统文化概念体系中具有的整体、辩证、互补、模糊特性与“中国式眼道”的这种特异素质是显而易见的。“中国式眼道”从鸽眼与鸽的其它外部信息关联、搭配中去发现系统的最大值,以色彩、色相、羽色、羽毛纹饰(羽装)、性别、爪趾颜色的搭配为座标来分辨鸽子种源系统及衍生状态。这是由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这些“基因”所决定的。而”外来鸽眼说”却总是企望从单一的局部细分和深入分析中去发现有效的“单体”,二者在方法上的取向是恰恰相反的。
文化的差异还体现在对鸽眼与育种操作的不同,“中国式眼道”强调鸽眼的变化,要求在遗传走向上眼志、眼色、眼型的能变、善变,巧变。而对鸽眼的育赛功能则是鼓励变、要求变,在变中达到合适的理解、解释和预言。它是多个因素构成的一种独特的理论和文化体系,有其自身的存在情况、言语方式和“气象”。
“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 变化所生成、表示的鸽眼动态遗传,不仅成为“外来鸽眼说”不可以用普遍方法把握、用概括和直言的方式一口说尽的观念原则。就是许多“马后炮”式的鸽眼话语也只是在隔靴搔痒。不了解这个结构,根本无法真正理解其中的含义。一个只知道赢与输,是与不是,真与假的西方武士如何能真正理解太极推手的深厚蕴意呢?
蜗牛角上不必争
古人爱用”蜗角之争”来比喻极微小的境界之争。《庄子·则阳》篇:”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
鸽眼之争,现在看来,其实无非“蜗角大战”。
中国赛鸽家在各个历史阶段,无论是世纪初的老一辈还是年轻一代,在“鸽眼研究”上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也可以说鸽眼研究从一开始就处在东西方两种极不相同的文化之间徘徊。有人要兼顾中西,在二者的对立与交融中思索与探索鸽眼。“中国式鸽眼道”仍然摆脱不了西方强势文化的阴影。
遥想中国近代历史,当张之洞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时,严复驳斥道:“体用者,即以物而言之也。有牛之体则有负重之用,有马之体则有致远之用,未闻以牛为体则以马为用者也”。
事实上,很多人的“研究鸽眼”,实质上就是想达到“西学为体,中学为用”的目的。以牛为体则以马为用,这显然是南辕北辙、自相矛盾的。鸽眼研究在学术上已发生“畸变”——非牛非马,何以致用?传统之体渐弱,鸽眼之用难宏。其后以“实战为主” 的赌翔之风日盛,研究鸽眼不如研究鸽药来得直观。鸽眼之用勿论,异化的轨迹清晰可辨。这就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冲突,在现代赛鸽发展中所表现出来的胜负强弱之势。
鸽界很多人一生都在学习、研究和应用“中国式眼道”。他们不是仅把继承当前期工作,他们的学术轨迹是“强传统之体,宏鸽眼之用”,是“体用一致”的。概而言之,“中国式眼道”有自己的原理,即自己的“体”,这就是“整体论”;“外来鸽眼论”也有自己的“体”,即“还原论”。以还原论的方法规范整体论的“中国式眼道”,故鸽眼必然无用。
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说∶中西学之为异也,如某种人之面目然,不可强为似也,故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分之则并立,合之则两亡。这让我们不难看到,随着鸽眼研究的“现代性”逐代增强,传统性逐代减弱。无怪乎会出现“辛辛苦苦几十年,得来鸽眼无用论”的哀叹!
为了完成此稿,翻阅了十几年来的读书笔记,里面收录了这样一段话∶“有些人喜欢用显微镜去观察一片叶子,有些人用肉眼去细看木头的年轮。但真正去认识一棵树必须从枝叶到根本,从过往的清风到枝干的神韵都注意到。” 同样,我们正视赛鸽及其理论时,如果只从细微末节着眼,便是对赛鸽的一种侮蔑。 也许,这正应是我们换个角度看鸽眼的自识、自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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