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棚消毒,真不是人干的活。一百多米长,四十个鸽舍,外面是通长的筛网,先是用高锰酸钾喷,后用火烤,我们一共四个人,足足干了一个多星期。胡猴子真他娘的心狠,每天泡上一壶花茶,哼着没有谁能听得懂的小曲,品着劣质的花茶,谱摆大了,像地主周扒皮看长工一样看着我们。白天干活虽然累点,但总算好混,可是到了晚上,腰酸腿疼,炕都上不去,娘的,真没遭过这份洋罪。细想,每月一千元的薪水,和坐在咖啡厅里等着天上掉金疙瘩怎么比呀。人哪,要靠头脑赚钱,靠出苦力累死累活一辈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夜里,腰酸腿疼睡不着觉,有点心灰意懒,可是一想到潜伏的目的,心里还踏实些。公棚里养了不少的恶狗,一到夜里狂叫不休。夜里出去尿泡尿也要引来这群恶狗的狂叫,接着一道手电光便射向我,接着一定会传来胡猴子的哟咳声,谁呀?娘的,这里不像公棚,倒像集中营。
这天夜里,我睡不着,因为宿舍里散发着浓烈的臭脚丫子味。臭脚丫子味显然是从三林子的背窝里传出来的,因为同宿舍的小胖子和大铁子两人是用我洗完脚的那盆水洗的脚,我是亲眼看见的,唯有三林子进屋后,甩掉臭胶鞋就一头钻进背窝里,没完没了地抽着浓烈的劣质烟。臭脚丫子味和从三林子的臭嘴里喷出的劣质烟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我从第一次见到三林子,我就觉得他长得特别像一个人,就是我大学时同宿舍的麻三,他们长得太像了,就连爬在塌鼻梁上不大不小的三个明显的麻子都是一模一样。其实我的同学他大名不叫麻三,就是因为他的塌鼻梁上长了三个明显的麻子,所以同学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麻三,他大名叫麻宝贵。麻三是从偏远乡下考出来的穷孩子,据他说,他的家乡穷的连兔子都不拉屎,他活了二十多年没穿过内裤。他跟我唠过,他家哥四个,他是老三,他爸死得早,是他一辈子没结过婚的二叔帮一起把他们哥四个拉扯大的,他二叔够伟大的。大学毕业时,同学们都挖门子盗洞找工作,就他表现得另类,卷上行李卷回老家了,他说他的家乡穷,才更需要他用他的才智去改造。说实在的,我当时挺佩服他的。据说现在这小子弄的挺好,好像当村长了。三林子长得虽然像麻三,可是论人的综合素质和麻三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三林人倒没啥坏心眼,是个挺实惠的人,为人也挺忠厚老实的,好像还有点傻了巴及的,反正心眼不全。屋里的味道实在让我无法忍受,我不得不推开窗户,放放味,然后也点燃了一枝香烟,没滋没味地抽着。
三林子一边大口抽烟一边问我:“咋还不睡呢?”
我没理他,心说这味能睡着吗!
他又问:“想老婆了吧?”
我仍然没理他,心说想有啥用,鬼才知道我的前妻现在正跟那个斯文的家伙干些什么。
三林又问:“是不是想老婆了?”
我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我没老婆。”
“没老婆?”三林子翻了翻眼,“没老婆活着有啥意思?”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抽烟。
想不到三林子来了精神头,情不自禁地坐起身来,一边抽烟一边眯缝着眼睛,好像有点自我陶醉:“老婆可是好东西,和老婆在一起的日子真美,和老婆腾云驾雾时真爽,人生最大的快活呀!”
“人生最大的快活?”我装傻。
“小子,别烦我,让我享受享受那美好的时光。”三林子仍然眯着眼,不住地咽着口水,趴在塌鼻梁上的麻子不住地跳着,他自我陶醉着。突然,他猛地翻身下地,扔掉了手中半截烟屁股,急不可耐地说:“不行,我得去厕所。”
看着三林子夹着两条腿、迈着艰难的脚步推门出去的情形,我想笑,真他娘没出息。
是呀,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真想跟老婆在一个被窝里时的温馨。可是,我不敢想呀,因为此时我的前妻很有可能正跟那个斯文的家伙在一个被窝呢。想到这些,我的心如刀绞。
耿秃子平时不到公棚来,或许是因为公棚先期集鸽准备,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打理,所以时来时不来的。我真正和耿秃子正面接触是我来公棚快一周后的一天傍晚。耿秃子是开着一辆吉普车来的,那天他是带着两个女人一起来的。两个女人一个三十出头,一个二十出头,我分析三十出头的女人一定是耿秃子的老婆,这个女人长得挺美,虽然赶不上我的前妻,但真挺有女人味的。一身合体的、淡粉色的套装包着丰满而又优美的身段,标准的杏仁儿眼,小嘴,皮肤粉白,看得我直流口水,我真没出息。至于那个二十出头的女人,论长相、论身段也不差,可是我却没有感觉,好像她不是我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
我没有猜错,那个让我流口水的女人果然是耿秃子的老婆,娘的,耿秃子艳福不浅,没两块豆腐高,竟然讨了这么个让人想入非非的老婆。耿秃子的老婆一肩双职,老板娘兼公棚的会计。那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是耿秃子老婆的表妹,是公棚的专职电脑员。
耿秃子挺敞亮,那晚,他准备了不少下酒菜,并陪我们一起喝酒。耿秃子话说的也挺中听:“几位能跟我走到一块,是缘分哪!今年这个棚子成与败全在大家了,这杯酒是感谢酒,我干了!”
耿秃子说完,仰头喝干杯中酒。
胡猴子是沾点酒就忘形的人:“耿老板,今天我叫你一声老弟,别的我不想说,我只想说一句话,我是站着进来的,等这个赛季结束,你把我抬出去,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言重啦!言重啦!”耿秃子摆了摆手,“只要大家尽责尽力,无论结果怎样,我都感激大家。当然,我期待着一个圆满的结果。”
我觉得机会来了,我说:“我不大会说话,但有一句话我会说,平日里多跟胡教练学本事,好好干,让老板满意,让胡教练满意。”
我说话嘴不对心,胡猴子有没有本事我哪儿知道,捧着唠吧,捧得越高,摔得越惨。让老板满意,更是胡说八道,等机会来了,我让他身败名裂。
耿秃子听了我的话,挺高兴:“这话说得好,小子长得眉清目秀,说话也挺实在的,好!”
胡猴子也裂开大嘴:“好小子,好好跟我学,我保你有出息。”
这时,我发现一双杏仁儿眼扫向我,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当我的目光和杏仁儿眼相遇时,我的脸顿时红了,耿秃子老婆的脸也红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