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个消费“肉鸽”的大市场。全市常住人口1858万人（2007年统计），6000余家零售菜场,分布在全市的19个区县,每个菜场几乎都有鸽子。零售的鸽子主要来自三个禽蛋批发市场,浦东新区的北蔡、闵行区的颛桥、普陀区的真如。这三个批发市场设有草鸡、罗斯鸡、肉鸡、乌骨鸡、鸭和鸽子的专门交易区域。天天营业,供应着全市家禽消费总量的70%。
信鸽交易市场有二个,一个在南市区,一个在闸北区,是逢周日开市的马路集市。供应信鸽、鸽粮、鸽具、鸽药、鸽的书刊,琳琅满目,是信鸽爱好者喜欢去逛的地方。
上海人喜食鸽子。各大宾馆、饭店的冷盘中,少不了酱鸽这道名菜。上海去年有孕妇16.5万人,产前产后都爱用老鸽煲汤补身体。孩子的生长发育,升学考试,家长视鸽为上等的营养佳品。有病人做手术,康复调养,亲朋好友闻讯以后,都有拎着两只鸽子去探望病员的风景。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食鸽不再是高档的消费,早已飞上寻常百姓家的菜桌了。
上海有1858万人,看一看、想一想、算一算,如果有半数上海人一年内食一只鸽子的话,全年食鸽900万只,平均每天消费2.5万只,全市6000个菜场，每个菜场每天仅有4只鸽子。所以讲,上海是个消费鸽子的大市场。
上海消费的鸽子,主要来自山东、河北、河南、安徽、江苏等省。上海产的鸽子,基本上直接销往宾馆、饭店、大型超市,不进批发市场交易。
从事鸽子买卖的商人,大部分是外省人。他们看好上海市场,在家乡走村串户,或设点收购。运输抵沪以后在批发市场进行交易(上海人称他们为头道贩子,从市场进货再去销售的为二道贩子)。
有个头道贩子姓吕,近60岁,来自山东省的德州,从事鸽子买卖近20年,能讲上海话。他的下面有固定的二道贩子,他只搞批发,不零售。他的鸽子质量好,有七成是从肉鸽养殖场进货的,余下从农家收购。一周贩鸽两趟,每趟1500－3000只,其中有足环的信鸽20—5O只。如果有客户需要信鸽100-200只,只要事前约定价格和数量,一般能够办到。
近半年来,吕老板不见了,他的同乡告诉我,在外环线某处租赁了一间仓库,作为鸽子的集散地。不进交易市场,把省下的管理费与二道贩子分享,生意很好。
另一个头道贩子姓孟(女),来自河北省的新河,从事家禽买卖10多年。老公、大儿媳在家设点、串村收购鸡、鸭、鹅和鸽。家里添置三吨柴油货车壹辆,两个儿子驾车跑运输。星期二、五来沪,返程揽点货回去。
每车的鸽子3OO一5OO只,其中有足环的2O来只,有时多达1OO一15O只。主要贩运鸡、鸭和鹅。问她家乡捕鸽的情形,她讲:“捕鸽的人很多,把网架在屋顶、村旁、河边。一天内去看网数次,发现网上有鸽就取下,无鸽,任网日晒雨淋。养鸡要买鸡苗饲料,捕到一只鸽就能收回买网的成本,再捕到鸽就全是利润了。”再问她信鸽收得少的原因,“我不与专收信鸽的人抢生意,他们出价高,懂鸽的好坏。拿到什么地方去卖不清楚了。我收的信鸽出的是肉鸽价,收得自然少了。”
再一个头道贩子是小夫妻俩,来自河北省的南宫。主营鸽子,兼营鸡鸭。在信鸽比赛的月份,来沪的鸽子中,有足环的鸽子骤然增多,一次可达200－300只,平常月份百把只。他俩把到沪的信鸽,以个头大小分笼存放,见到有电子环的、特比环的、翅膀上有图章的,存放于柜式笼里。此时若有人买,可以,但价格须到位。
一次,看见有只套着特比环的上海鸽子,开价180元,成交价120元。 值得一提的是来自新疆的一对年轻夫妻,是支边知青的后代,会讲上海话。叔叔在新疆负责收鸽、空运至虹桥机场,再由夫妻俩雇小货车去机场提鸽子拉到批发市场。他俩曾经对家禽市场进行实地考察,认为新疆的鸽子是散养的,天天在外打野食,肉质结实,收购价便宜,来沪会畅销。无奈新疆鸽个头小,每只重7－8两,少有9两的鸽子,羽色是深雨点和黑色的(上海人讲,卖相不好看),当然不被二道贩子接受。即使降点价,仍滞销,硬挺了两个多月,被迫歇业。
我感叹这对小夫妻的本领。去年上海信鸽哈密司放,联系车皮,几经周折,他俩的肉鸽却坐飞机。这是2OO6年的事。
从新疆来的鸽子,有足环的很少,偶见几只,其代码:30、32、33。从肉鸽上市数量看:山东、河北、安徽三省最多;河南其次;江苏最少。从上市信鸽的足环代码看:O1、02、O3、15的最多;12、16、17、32、33其次;O9、O6、10、O4、26的少见;台鸽和国外鸽寥寥无几。
这些头道贩子们的手像一杆秤,鸽子捏一把,知道鸽子重多少。好奇的我,把鸽放台秤上检验,误差不超过半两。他们把鸽子从货车上卸下,立刻分拣,存放于围栏。肉鸽按重量(大小)分为五个等级:
A：7两以下,14—16元/只；
B：7.5-8.5两的16-18元/只;
C：8.5—10两的18—22元/只;
D：1.2斤左右的22—25元/只;
E：1.3斤以上的25-28元/只。
以上是去年第四季度的批发价。
信鸽按大小(重量亦考评)分三个档次:个头大的8两以上的批发价(下同)是24—30元/只;个头小的8两以下的20—24元/只;有特比环的、电子环的、暗记章的价格面议,一般每只售价40元以上。
这些头道贩子们的组织结构,以家人为主,人手不够,雇用直系亲属。他们的批发价,基本保持一致,似乎事前商量好的。各个头道贩子都与相对固定的二道贩子做生意,不轻易换人,除非意外。
再说部分二道贩子。
留长头发的二道贩子,4O岁开外。原住城中心,十多年前,由于老城改造,搬迁到中环线外的一个成熟小区定居。他是一个信鸽爱好者,动迁前,把养着的六十多羽信鸽全部处理,大部分送邻居、亲戚、朋友,少量的拿到鸽市。
迁到新居以后,有朋友来访,谈到送的鸽子好吃,菜场上买的剖开肚看是白油(指脂肪),你送的是黄油,肉坚又香。那时,下岗在家,想不到朋友的“鸽子好吃”这句话,启发他走上鸽子买卖。
“问他收入多少？”想不到开口就讲:“年龄是个宝,不可少,关系顶重要”。
“像我这种人,年龄4O多,体力不如农民工,文化程度初中生,爹娘是工人,有啥关系。现在做鸽子生意,比小区看门收入高一点,不做夜班,蛮好了。”
他到批发市场进货,非要有足环的信鸽,并且个头大、重八两半以上,都是老顾客,不能怠慢,否则下趟生意不来了。批一次鸽子3O只左右,隔数天一次,以销进货。碰到信鸽缺货,客人要吃,就从肉鸽中挑个头大的老鸽,须对顾客讲明白,否则,失去信任,生意就垮台。
大块头二道贩子,住在内环线里的老式新村,临街底楼房子。三年前,患上糖尿病，提前退休。看他穿的衣是陈旧的工作服,抽的烟是最便宜的《大前门》(每包一元八角，上海产）。
他讲：“儿子快要结婚了,房间要装修,能挣点钱给儿子是责任。我们这代人上山下乡、返城就业、下岗早退,吃了不少苦,吃惯了苦。想到要当老爹(祖父),心里充满劲。”
他买进的鸽子全是信鸽,不论品种,个头要求大一点,小的难卖。隔数天进一次鸽子,每次20—30只。我问他怎么不到鸽市去卖。“从来不去。在自家门口挂只鸟笼,放进两只鸽子,写上价格、电话。过往行人看到实物广告,想吃鸽就来电联系,屠宰以后送上门去。做的时间长了,附近的人都知道,来只电话就可以了。”他讲得很有道理。
二道贩子老张,来自江苏扬州乡下,租房住在中环线外的城乡结合地带,人未走近就闻到一股酒的余香。他经常最早到达批发市场,碰到头道贩子,个个打招呼,敬上一支烟(《红双喜》每包八元)。大家喊他“老滑头”或“老头子”。他笑着应声。
他挑信鸽,不论个头大小,一定要鸽健康,因为买回去要疗养一周,化妆一番,(洗澡、套环、敲图章⋯⋯)以后上市。他挑信鸽,有时还用眼底镜对鸽眼审察,看是否有淘宝者偏爱的眼志。见到有特比环、电子环、翅膀上有暗记章的,足环上有外文的,鸟冠的、鸳鸯眼的,与众不同的信鸽,尽数收购。就是不经营肉鸽,嫌利润忒小。
在周日的鸽市上,每次都能看到他。近日,多了一个四川口音的妇女做帮手, 据知情人士透露,是他的相好。他的摊位固定摆放马路拐角处,六七只笼子排列一行,有四五十只信鸽。过往行人,经过他的摊位,总会搭讪:“要啥鸽子?”一口气说出“慕利门、克拉克·詹森、贝克·詹森、桑杰士、红毛、胡本、电脑·戈马利……”他会察言观色、看风转舵,装模做样从笼里挑一只你想看的鸽,不行再挑一只给你看。毕竟行家里手少,多少客户被他迷倒。有一次,目睹一只盖有暗记章的,开价280元,看买主犹豫,凑上前去,耳语几句,150元成交。
二道贩子女老板,叼着香烟,画眉涂唇,手上的手链很粗,引人注目。她购信鸽不论大小,价格要便宜。她自称一个星期卖出600—700只鸽子,没人能跟她相比。
果然,在闸北鸽市上见到她,黄鱼车上的铁丝笼里装着许多鸽子,地上放着四笼鸽, 分别标价:50元/2只、55元/2只、60元/2只、35元/只。看鸽大小差别不多,价格差别很大,叫人雾里看花。
去年十一月底的一个星期天,鸽市出现安徽来的三个年轻鸽贩子,有三百多只信鸽,其中有电子环的二百多只,旁边的一只笼内装着三十多只野鸽子(鹁鸪)。
疑窦顿生,二百多只有电子环的信鸽,不可能同时掉队、迷航在同一地方。疑窦之二,三十多只鹁鸪?此鸟生活在房前屋后的竹林、树丛,不用网捕,怎么可能飞到他们的手中?即使用网捕,也不可能一天二天、一张二张网能捕获的,是不是长期架网才完成的?请大家公审此案。
他们的信鸽开价:300元—800元/只。有捡漏者相中一只有电子环的灰鸽,翅膀盖有暗记章的,用眼底镜边看边问:“多少价位?”“500元。”鸽贩子答。“可便宜些?”“至少300元”。捡漏者头也不回走了。
在旁观察了半个多小时,问的人多,买的人一个没有。人群里一个声音传来: “安徽朋友,不领行情。一只上海的千公里归巢鸽,带归巢证一起出让,卖二百元很难脱手。”愿安徽来的三个年轻鸽贩子到此碰壁,从此改行。
介绍完了头道贩子、二道贩子,再介绍终极消费者。他们是信鸽的认购、收养者,也是信鸽的食用者,不论在家禽批发市场,无论在马路鸽市,都有终极消费者的身影。
终极消费者之一,来自江苏省的泗洪,在沪经商,老家养着五六十羽信鸽,都是从批发市场上买回家的。他喜欢短程鸽或远程鸽,羽色不论,能出成绩的就是好鸽。去年参加哈密比赛,参赛三只,归巢一只。着实高兴了半个月,该鸟留种,再也不敢放它了。这里有好鸟,凭你的眼光。
终极消费者之二,来自四川省的某县,是沪上一支装潢工程队的小老板。从小热爱养鸽,家里的鸽子由父亲照料,逢比赛,托朋友送鸽。他喜欢飞长距离的老式鸟,能吃苦耐劳,适应四川的天气和地理环境。他把购买的鸽养在住地,到春节回家过年时带回家自养,也送朋友。在家乡县级比赛中多次获奖。
这些外省市的鸽友,从小养鸽,现在养鸽,将来仍爱养鸽。养鸽是他们的挚爱,在家乡,在异乡,念念不忘。他们在沪经商,当上小老板以后,养鸽的热情更高涨了,千方百计挤出时间逛鸽市。他们选鸽挑剔,独具慧眼,一旦看中,对价格不会斤斤计较,出手大方。
终极消费者之三,在鸽市上,偶见我朋友的朋友(集鸽时相识),开着小车来买鸽,“你也来淘宝了。”朋友苦笑着“没办法,朋友讨鸽子吃,自己的舍不得,只能来这里弄几只。”他还讲“送鸽的羽色必须和自己养的一样,还不能被朋友知道。”
上车前关照我“不要张扬”。他一年送掉信鸽一百多只,真难为他了。这样的个案不止他一个,可怜天下鸽友心!
终极消费者之四,由本市的工薪阶层组成,是鸽会组织的基石。他们逛鸽市买“彩票”,想中“五百万大奖”,有朝一日得冠军,名扬天下遂心愿。他们勤俭养鸽,买羽信鸽,一般不会超越四五十元。买回家配对、出鸟、试飞,不行的话,当肉鸽处理,亏不了多少。确实,有幸运者,用低价位的鸽子,在市级比赛中高位入赏。
他们是信鸽的收养者,也会把家里的淘汰鸽拿来上市,换点鸽粮回去。活动在批发市场捡漏,出现在鸽市淘宝,总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终极消费者之五,由广大食鸽市民组成,当营养佳品食用。在“信鸽营养价值高”、“有吃保健品,不如吃鸽子”的“好吃”声中,天天食用着鸽子,似乎是一个黑洞,永远吞唑着进入上海的鸽子。
由头道贩子从产地收购、运输到批发市场,再由二道贩子从批发市场运到菜场内外销售给终极消费者,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食鸽链。
诸君,是否对鸽子在上海的消费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而我经过二年多的断断续续的采访,有了以下几点认识:鸽子总量供应不足。输入上海的鸽子,远远不能满足市民日常食鸽的需求。今年初的上市量比去年减少,发生几天无鸽供应的尴尬局面。
“今年鸽价贵了点,为啥鸽少?”头道贩子们讲：“不赚钞票,你肯养吗?”想想有道理,养肉鸽,原来获利不高,前年养一只鸽可赚3－4元,随着粮价上升,养肉鸽由薄利,正在走向亏损。所以,有人弃养,外出打工挣钱去了。
市场上供应的肉鸽,主要靠广大农户的生产。养肉鸽,不可能跟养生猪攀比,生猪关系到国计民生,国家有优惠政策扶助,而肉鸽是可吃可不吃的家禽副食品。
看来,肉鸽生产,只能由市场经济去决定它的前途了。这是肉鸽供应不足的主要原因,此其一。
其二,肉鸽供应中的嫩鸽和老鸽的比例失衡。供应的肉鸽95%以上是嫩鸽(60天内)。主要消费对象是宾馆、饭店、烹饪酱鸽等菜肴。市民爱喝的鸽子汤,使用的几乎全是老鸽(市民习惯上称一岁以下嫩鸽,一岁以上老鸽)。养一只老鸽需养一年,每天食粮一角钱,一年支出36.5元(其它支出不算)。市场最高价30元,谁肯养?这是造成嫩鸽多老鸽少的原因,导致嫩鸽和老鸽的比例失衡。
其三,市民认购、青睐信鸽的原因。肉鸽中的老鸽供应量达不到总需求的5%,而95%以上的信鸽是老鸽(八月龄以上),合适煲鸽子汤,市民纷纷转向食用信鸽,是顺理成章的事。价格虽然贵一点,毕竟好吃,这是事实。我赞成食用信鸽,可以解决淘汰鸽的出路。以上海市一万个会员计算,每个会员一年淘汰鸽子20只,全年20万只。
不去吃掉怎么办?总不能学《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收集残花葬于假山旁,鸽友们把淘汰鸽葬于马路旁?如果,不忍心食自己养的鸽,可送邻居,改善紧张关系。可馈赠亲友,当礼品,去鸽市换鸽粮。归根结蒂被食用了。
我不仅提倡食用信鸽,更要大力提倡食用肉鸽,这样可以拉动内需,发展农村经济,提高国民健康水平,愿食鸽之风,蔚然成风,愈刮愈烈。
其四,食鸽没有什么不好,问题出在网鸽贼,收赃者身上。直觉告诉我,上海市场上出现了被网的鸽,令人心痛不已,这是鸽友的心血结晶。尤其去年第四季度,疑似网鸽明显增多。可见网鸽之歪风邪气虽几经打击,仍有蔓延趋势。
于是,我把《赛鸽天地》从书橱取出,重读杨国英主编的《铲除非法网鸽、鸽会守土有责》、陶永康先生的《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和《发现‘黑网’怎么办?》、邯郸市信鸽协会的《警民协手破黑网》、吴戈平先生的《2007,中国公棚之殇》等文章,给网鸽贼的丑行予以曝光、打击,指明了今后行动的方向。给我鼓舞和力量,并且,开阔了我的思路。远在网鸽重灾区的鸽友怎么办?
大家一致行动起来,从我做起,从身边做起,大力宣传网鸽的危害性,自觉抵制认购、收养赃鸽,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建议地方鸽会,在每年发放足环的同时,散发有关“守土有责”的宣传资料,提高广大会员的认识,与网鸽贼作长期的斗争。
第三点,从源头上抓起,建议中鸽协牵头,联系各省市县级鸽会,向国家环保部(或有关单位)申请:禁止捕鸟网的,除有关科研单位,机场管理处等外。像管制枪支弹药一样,使网鸽贼无网作案。
最后,请允许我引用陶永康先生的话为本文的结束语:让和平的天使,不再重蹈“泣血的归途”,“在祖国的天空中自由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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