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应邀去资兴小东江湖一遊,我呢?此行一为饱览湖光山色、山水怡情;二者,盼能有幸遇到“文革”中被谪彼的好友,养鸽人G君。
下了风驰电闪的高速列车,在郴城转乘去资兴的大巴,很快就驶出了喧嚣的闹市,沿着延续的南嶺山脉,向去大壩的公路行进。我闭目怡神,似梦非梦,仿佛又回到了“文革”那年月,当年那艰难的养鸽及鸽赛情景,和那些坚持养鸽的冥顽养鸽人又在眼前晃悠。G君是我家的常客,可算是当年养鸽“強豪”,他生性刚正不阿,爱鸽如命,他常言道:“家中有三爱;一是儿子;二是老婆;三是鸽子。”我看不尽然,使他着迷爱恋的首先是鸽子,而后才是他的家人。他下班回家就晨昏不分地貓在鸽棚内,捣估那些鸽子,妻子百呼不应。他费尽心机,又从汉口弄回来四隻雨点黄眼鸽,据说是上海丁老前輩的“飞轮系”。就是因为有了这路鸽子的子裔,在当年中距离放飞600公里骡河、800公里郑州成了他的強项,令人伤感的是在一次竞放600公里他获亚军之后,他就杳如黄鹤不知所踪,后据传言;他己迁去他妻子的老家,资兴一个偏远山区……。
大巴隨着蜿蜒的车道一路行來,小东江两岸峰峦叠翠,群山多被原始次森林覆盖,老树被藤蔓纏跷得难分难捨,别有一番情趣。“九天盗来银河水”的东江湖,碧波荡漾、烟波浩淼,湖水晶莹剔透,湖面云蒸雾绕,朦胧缥缈。小东江湖的雾宛如轻纱罩在水的一方,雾时移时聚,游离不定,诡异绮丽,宛若一匹在峡谷中飘拂的白素。堪称东江湖一绝。“一坝锁东江”,何其雄伟。
游轮朝小东江湖上游驶去,碧波清粼的湖面星罗棋布珍珠般地镶嵌着十数个岛屿,湖光山色相映展现出一派旖旎的山水风光。我如痴似醉已被被这一湖剔透的绿水、叠翠的青山所陶醉。我们一行下榻在松涛园山庄,松涛园山庄位于黄草镇坦头村松林岛上,与金牛岛隔江相望。“松涛园”是黄草镇坦头村的一家“农家乐”,庄园主阮彦旺先生他正在院子里招呼客人。 仔细打量,这家农家乐是由两栋土坯房子改造而成,整个院落较宽敞整洁,屋宇行间有几株不知名的次雨林大树,坡下面还种有好些果树,两个简易秋千吊在树下。一派怡人的山村景象。
傍晚,偷得些许闲暇,径直往湖边行去,漫天晚霞,独步湖边,一边是粼粼湖水,一边是青山如黛。金风轻拂,送來花香阵阵,吾飘飘然陶然心醉。而今,我独坐在烟笼的东湖湖畔,放眼望去,夕阳已染红了滿湖碧水,见群鸽掠湖而去。这时,悲“舜”之哀思,想“湘女”之绰约由然而生,如是,朦胧间仿佛湘妃她己凌波御风,轻盈而来;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暇念一生、势如奔马:不由往事又湧向心头,又勾起了对离我而去的忘年之交V君,憨厚的东北佬,和湘中养鸽人G君的思念。这偏远之地是当年G君他被谪的地方么?都快三十年了他还健在么?这群掠湖而去的鸽子是他的么?一种淒涼的感觉涌上心头,希望明朝能从士人口中打听到他的消息。返回山庄时,那一弯冷月己挂在苍穹,月如钩,星数点,轻拂的风也带着嗖嗖涼意。
次日起了个绝早,带着相机朝船坞走去,想拍几张晨雾锁东湖的照片,心想或许还能见到那群鸽子。这时晨曦初露,只见山水朦胧,水天几成一色,薄雾轻锁东江湖,湖面被或浓或淡的雾所笼罩,游移不定,如仙如幻,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水,哪是云哪是雾,那晨雾未散之前东江湖一片朦胧,雾涌云蒸,雾气从水面蒸腾而上,那诡秘的雾似烟、似水,烟水迷离飘飘忽忽地在青山翠谷之间,似乎那雾气间也散发出花草的芬芳,我已神移,融入到这如诗的画中。
归來与士人闲聊,谈起小东湖有无“景点碑文”时,士人告知:八十年代前是没有啰!因为八十年代后才有小东江湖,但之前从南宋开始至清末,已有文人为兜率岩留下了诗文。如南宋阮阅游兜率岩时留下的一首七绝,其诗中吟到“泉如铅汞流丹灶,石似珊瑚出海涛。”南宋谢岩亦有《兜率岩记》,文中写下了“……始知寓舍不远处有兜率岩者,神工鬼迹,莫之与并。”对兜率岩赞美有加。现今兜率岩为资兴古八景之首。再说那兜率岩,山崖如削,天生出一个奇洞,像个口小肚大的瓮,佛殿匿藏其中,别有洞天,真幻难辨,使兜率岩充满神秘色彩,真乃天地之造化、鬼斧神工,它给人一种神秘感,使人生出无穷的揣思。
次日,用过早餐去黄草镇趕集,我意不在此,希望到集市上能遇见卖鸽人,这样就能打听出镇上的养鸽人家,兴许侥幸还能问讯到G君的信息。一行走到坦头村“船码头”,上了阮庄主的铁驳子(游艇),阮庄主将我们送到黄草镇“船码头”后,交待十一点返航。
一到集市,游客们各购所需,最多的还是买薰得黄黄的东江魚和干银鱼。我呢,己離群而去,去觅尋那卖鸽人,在马路边、市场内遍寻不遇,心里未免有些沮伤,也许机缘未到,不防再走一遭,如再不果,只叹命蹇。如是,提起脚又挨着摊位逐个地觅寻起来,当摊主笑着问需要什么时,我真尴尬。又到了卖家禽的地方,突然眼晴一亮,就在那墙旮旯处,坐着一位老者和他当前的一竹笼鸽子。惊喜之余,我忙上前问讯:
“老人家、您好啊!”
“托福,托福。同志你是想买鸽子么?小鼻子七元、大鼻子十二元一只,任挑选。”
“真不好意思,我不买鸽子,只想动问老人家,您是住在这个镇上的么?不知镇上有没有专养大鼻子鸽的人家呢?”我边说边看,见竹笼内约有十多只鸽子,他所指的“大鼻子”很像信鸽。
“不买没关系,我不是镇上人,也只是逢集时拿些小鼻子鸽到集上换几个油盐钱。没听说镇上有养大鼻子鸽的人家。”老者叭哒着旱煙回答我。
我一听心就涼了,镇上无人养鸽,昨晚掠湖而去的那一小群鸽子又是谁的呢?我不甘心是这么个结果,复又问道:“老人家,这笼内的大鼻子鸽是您家的么?”
“这些大鼻子不是我的,是文革期间、记不清是哪年了,省城放到我们山里接受改造的一个“干部”帶來的。后来都留给他外侄了,我是替他代卖。”老者长叹了一声说
“老人家,请告诉我,此人姓什么,住在什么地方?”。我迫切地想知道他说的人是不是G君。
“我家離镇上有十多里,没有公路、尽山路,要翻过两个坳,離他们家还有七八里路。这位来改造的“干部”不知是姓章还是姓常,他外侄叫“黑牯子”。他现在那些鸽子是不用喂什么粮食的,長年在外找食吃,往常趁集时,听坦头村后山背的村民讲,有人常看见一群鸽子在山地里找东西吃。“黑牯子要卖鸽子,他会在逢集的头天将鸽子送到我家,我会将没卖完的让它自已飞回去。卖一只给我三块钱。”他一口气唠叨了这些就打住了。
他知道我还想问什么,但没等我开口就被他挡住了话头,他说:“同志,你不用再问什么了,这位來山里接受改造的“干部”,来后十多年就故去了,说是来接受改造,其实呢,这穷山辟壤的,谁会总去管那些事,村民说,他是个好人,就心事太重了。”我听到这里,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强装着笑脸对他说:“老人家,这笼里有黑牯子没卖掉又飞回去过的大鼻子么?如有,我买两只,请您幇我挑两只。”我耽误了他做生意,却换来满心惆怅。
他挑好两只装进山里人自编织的小篾笼里,对我说,“这位同志,看得出你和他是朋友,也是好人。”我不想再说什么,再说下去,我那发涩眼眶中的泪水就会迸出来,我向他道了声谢,留下三十元,拎着小篾笼匆匆地走了,已經走出很远了,还隐隐听到老者在后面叫喊:同志!还没找钱咧!还没找你钱咧!……
我走到码头快到小东江湖边时,看到同来的游客、亲朋大多已坐、立在铁驳子上。我从小篾笼中抓出那那两只大鼻子抛向天空,高声喊道:带着我的情谊飞回去吧!当船驶到湖心时我将小篾笼投入碧水中,默默地说:请带着我的思念去吧!次日当我们離开坦头村船坞时,斜阳正红。
晨雾中小东江大壩
小东江湖游轮
小东江湖黄昏
小东江瑚晨雾
坦头村船坞
松涛园山莊
黄草镇集市
黄草镇集市
趕集人群
桂涛园山莊阮庄主在为游客安全上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