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天还没亮,老陈就听见鸽笼里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摸黑披衣起身,手指触到铁笼时,九十九羽信鸽齐刷刷仰起头,暗红瞳孔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今天要送它们去五百公里外的竞翔起点。
镇上的赛鸽协会办公室泛着陈年油漆味,老陈把最后一只足环卡递进扫描仪。协会的小赵突然"咦"了一声:"陈叔,您这批鸽子换过三次环?"满屋子的鸽友都转过头来,老陈的指节在柜台上泛白。按规定,足环一旦破损必须重新登记,可那意味着要放弃整个赛季。
"上个月暴雨冲垮鸽舍,有十七羽的足环被钢筋划伤。"老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十七枚带着锈迹的旧足环,"这是它们原来的身份证明。"屋外传来货车鸣笛声,老赵挨个核对旧足环上的激光编码,晨光在钢印数字间跳跃,像群星落进他浑浊的眼睛。
五百公里外的司放员打开鸽笼时,东南沿海正生成今年第9号台风。灰蓝的云层压着地平线翻滚,老陈蹲在自家屋顶的鸽棚前,掌心握着扫描终端微微发烫。第一羽归巢鸽冲破雨幕时翅膀已经折断,银灰的羽毛沾着深褐血渍,电子足环在暴雨中亮起幽蓝的光。
直到次日正午,老陈的扫描器始终定格在九十九这个数字。协会的人顶着狂风上门核查,发现第十七号鸽巢里蜷着只湿透的雨点鸽,它的金属足环在翅根处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它凌晨三点就回来了,"老陈的蓑衣滴着水,"但旧足环卡在扫描器里,新环还没录入虹膜数据。"
当裁判组宣布成绩有效时,台风眼正好掠过小镇。十七羽挂着新旧双环的信鸽在棚里咕咕低鸣,它们的翅膀上还沾着八百公里外的沙粒。老陈摸出铁盒里那些退役的旧足环,轻轻系在每羽赛鸽的栖架上。金属环在风中相击,发出清越的响声,像远行者永不褪色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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